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好想假装不爱你 作者:薇拉veras 文案 香港这座城,城池虽小,却流传着数不尽的传奇。 隐匿在此处的名商巨贾中不乏在全球拥有巨大产业、富甲天下、势倾商野之人。 而那些在上流社会中流传着的香艳的故事也往往与爱情有关。 可是又有谁能够了解,爱这个字眼,之于那些身在局中的人,是怎样的一种近乎于奢侈的快乐。 多年以后的汤朵朵,历经浮华,回归本真,才开始明白,其实她要的只是能够和自己的爱人在街口买了鱼蛋,坐在台阶上大快朵颐的幸福。 这不是一个灰姑娘的童话。 单纯的灰姑娘不可能在这种冷漠、势利又充满血腥味的圈子里生存。 因为,如果你不够强大,早晚有一日会被吞噬。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汤朵朵,贺隆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澳门·威尼斯人赌场   “BOSS,找到了。”电话那头阿星中规中矩的报告着,背景音乐嘈杂,只隔着听筒都被震的头痛。   赌场四层的VIP贵宾内,贺隆按掉电话,握住,眉心微蹙。末了他甩下手中的纸牌:“不跟。”   言罢,起身,潇洒走人。   坐在对面的徐砚立刻瞪着眼睛扬声阻止:“哎哎哎,贺少,去哪呢你这是,玩的正high呢,我等着这把翻身呢,哎喂——”   在座的其他三位也是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甩手就走的那个是贺隆。除了徐砚这个老友,没人好意思吱声。   贺隆没理会那个好事鬼,径直出门。一屋子的人只得呆呆看着他离去,气场强大的背影转眼消失在静静阖上的大门外。   末了,漂亮的女荷官面色尴尬,转头看着徐砚:“徐先生……这……”   “你,把他的牌开开来我看!”徐砚摸着下巴,等着看荷官亮出贺隆留在桌上的残局。   下一秒牌面开出,周遭一片低呼。   那是一组绝好的点数。   好在他没跟,徐砚心存侥幸:“行了,”他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的颈椎,又招呼其他三个:“这局不算,咱们继续啊,不用管他。”   穿过三层楼高的落地水晶灯,贺隆脚步加速,脸上的表情仍如平时一般沉稳,带着七分的冷漠三分的疏离,周遭的气压很低,与与赌场喧嚣的背景格格不入。   一层的吧台和舞台距离很近,台上穿着暴露的舞娘高高的踢着腿,下面的赌客们一阵口哨,然而这香艳的舞蹈只是偌大赌场的一个小背景。   阿星就站在那个女人身侧,贺隆的眼睛下一秒就清楚地看到她颓然趴在吧台上的背。   舞台上表演正酣,身材火爆的混血舞娘艳惊全场,有赌客在下面尖叫着随着乐曲舞动身躯,却无法干扰到那个男人一丝一毫。   汤朵朵醉眼蒙眬,忽然感觉一只胳膊横过她的肩胛,大手一捞将她抱起,那一瞬间甚至有种眩晕的感觉。污浊的空气中,他身上凛冽的香气那么熟悉似乎一下子将她包裹进了那个独特的小宇宙,与世隔绝。   “贺隆,”她的用仅存的意识看清楚来人的脸,下意识地伸手抚上他的脸感受他真实的温度,胸中的思念如怒海般翻涌唇,然而唇齿开阖间说出的那句话却是一句:“我恨你。”   “嗯。”他的喉头滚动默然点头应她,箍住她瘦弱身躯的手臂弯紧了紧,心下苍凉一片。   汤朵朵觉得这不过是她几年来不断重复的其中一个梦境罢了,她贪恋他的怀抱一如往昔,虽然明白是幻境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纤细的手臂缓慢的伸展环上他的脖颈。   不可否认,在这个世界上,他的胸膛,是她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   也是永远不能回去的避风港。   她的黑发如瀑布在他的小臂上稍作停顿,散落下来。紧闭的眉眼之间依旧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轻轻颤抖着的睫毛,如蝴蝶的翅不断扇动,让人有想吻一吻的冲动,贺隆感受这一刻将她抱住的真实,低眉看她,眼中的温柔一闪而逝。   保镖阿星适时的递过去一张房卡,在贺隆耳边低语:“找到人的时候就发现她钱包不见了,不过证件还在。”   “嗯,如果找到那个动她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赌场上柔和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阴霾一片。   “明白。”阿星点点头,立刻识趣地退开。   贺隆想了想又交代了两句迈开步伐抱着走人。   凌晨十分,汤朵朵终于悠悠转醒。   头痛欲裂,她抬手按住额头,太阳穴仍然突突的快速跳动,她轻声叹了口气。   昨晚喝了多少杯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酒保的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都有些惊悚,仿佛她瞬间就能把他身后的酒都全部喝光似的,真小气。   汤朵朵嗤笑一声准备起床,转头才发现了身边还躺着个人!她“腾——”的坐起来,心跳几乎停顿。   是贺隆。   他就在大床的另一边,和衣而卧,呼吸清浅,睡在身边几乎没有存在感。   所以,刚才在梦里的画面,根本就是……真的?   汤朵朵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倾身上去,看着他的眼光近乎贪婪。   他希腊式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熟悉而凉薄,都如同刻在她的心上,渗入她的骨髓里。   她是多久没有这样近切地看着他了?   整整两年八个月又五天。   每一天都像有一把利刃画在她的心房上,只有拼命的学习、工作甚至是抽烟、酗酒,才能暂时的麻痹自己,短暂的忘记。   此刻,她在上方俯视他菲薄的唇,心中像是突然点着了一簇小小的火焰迅速的燎原,灼烧着她的心。   俯身,轻啄。她始终抓住胸前的衣襟,拼命的控制,可是却又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还好,他没有醒,甚至连睫毛的抖动都没有。   汤朵朵心是热的身体却是冰冷,她心里涌起的情绪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她停了一会儿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穿上外套。   外套上吸附了烟酒的味道,混杂着赌场里浑浊的空气,难闻的气息,让清醒过来的她隐隐作呕。   汤朵朵翻遍了客房,却只找到自己的证件。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钱包大概是被哪个失魂落魄的赌徒趁乱摸走了。   草草洗漱,她从卫生间出来走到他身边的衣架,从他悬挂起来的西装外套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钱包的边缘虽然有些磨损了,是仍然可以看出主人把它保存得很好的样子。她的拇指滑过黑色的皮质的表面,瞬间有些晃神,这还是她送他的东西。   正在发愣的她突然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汤朵朵猛地回头,发现他翻了个身。   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她已经感觉有些头皮发麻。来不及留恋,迅速地从钱包里面掏出几张纸钞和一张金卡。她像一个小偷一般,揪着一颗心,夺门而出。   随着“咔哒”一声关门声的传来,床上的那个男人霍然睁开了一双墨黑的眼睛,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嘴角噙笑。伸手拿起枕边的手机致电阿星,只说了三个字:“跟着她。”   然后挂掉,看着屏幕安静等待。神情从容,像一只优雅的豹。   威尼斯赌场是个人造的不夜城,你尽可以随时买到想要的东西。这个物欲横流的地方,只要你有钱,没什么不可能。   如他所料,10分钟过去,她拿走的那张信用卡卡片的消费记录依次传来。   她买了内衣,她买了PORTS的套裙。   套裙?   贺隆一只手臂垫在自己的脑后,以前的汤朵朵是绝不会穿这种衣服。她会皱皱鼻子,一脸嫌弃的说:“哈,老气。”   威尼斯人赌场到港澳码头,免费班车接送。   澳门抵港,24小时轮渡不间歇。   全世界的熟知的事物都在或缓慢或极速的交换与流动。   断了线的,只有汤朵朵和贺隆。   还记得离开他那日也是在海上,她任性的发飙撒泼,一股子的怨气,几乎毁掉了他刚刚从意大利买回的游艇。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而他只看着她。   “只要她高兴。”贺隆如是说。   徐砚在机场把包放在她手里,语调是一贯吊儿郎当的调侃:“两亿,啧啧,没看出来啊汤朵朵,你才是真正的一笑值千金。”   时光逆流而来,汹涌了她的脑海。那些远去的旧时光,就像是单反相机逆光拍摄出的璀璨的照片,闪耀了谁的笑容,又刺伤了谁的心房。   过境,回家,脚步沉重。她掏出钥匙开门,那一枚锁却无法转动。   陡然明白了什么,汤朵朵开始疯狂的砸门,手脚并用,然而那扇门像是隔开了她的前世今生,无论她怎样拍打,依旧纹丝不动。   “姐,姐!汤轻轻。”她低吼着一脉血亲的称谓,如一头哀伤的小兽在呜咽。   空荡破旧的楼道里,有好奇的邻居探出头来,冷冷的旁观,然后窃窃私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汤朵朵终于停止,松开紧握的拳头,疼痛从手掌的侧面开始蔓延,直到心头,然后渗入五脏六腑,翻搅着她每一根神经。   她终于捂住轻微痉挛的胃部蹲下身子蜷缩起来,眼睛干干的,挤不出一滴眼泪。艰难地从贴身的衣服中摸出一张支票,对着上面一串的“0”苍然一笑,这是她在澳门不眠不休两天的结果,而这张纸的对于她的意义却仅止于“偿还”。   在澳门没有找到她想要找的人,汤朵朵有些失望。   门底的缝隙不算大,她尽量地将那张支票往里面塞,小心翼翼的遮掩,不被好奇的邻居们发现。   办妥,起身。   不过是一瞬间,这个女人的脸已经平静如常,昂起头,稍稍有些吊起的眼角,甚至散发了几丝傲气出来。   她出门,径直进了窝打老道的一间银行。兑换一张小额支票,再把今早在澳门刷过的卡债还上,拿了部分现钞放在包里,从银行走出来,敏捷的快走两步转角隐藏。   五分钟后,阿星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好久不见,阿星。”汤朵朵抱着手臂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我只是试试看,果然,你还是一诈就出来了。”   阿星搔搔头,没有说话。   “喏,这个给你,帮我还给他,刷了多少,我刚刚都补上了。”汤朵朵把今早从贺隆那里拿来的卡片塞给他,转身要走想起了什么复又停住:“别跟着我了,回去告诉他,我回来并不是为了找他的,我们之间再没什么瓜葛了。”   然而,这句话对着局外人讲,总是那么容易。   她心中一抽,旋即离开。   阿星仍然在后面不着痕迹的跟着,毕竟贺隆才是他的BOSS。   她被赶出家门。   她还了他的卡债。   她入住油麻地的城景酒店。   她去摆花街吃了九记牛腩。   她去买了些换洗的衣服,   她去了中环的一间公司面试。   面试?贺隆挑眉,终于回复:“哪一间?”   面试结束,汤朵朵回到酒店,将地铁站拿来的报纸随手一翻,她的目光定格在头版的新闻上,停滞两秒,立刻拨通手机中仅有的几个熟悉的号码中的一个,接通,她只堪堪喊了一声:“J。”   那边的男人几乎是爆炸般欢呼:“是Cici吗?天!你终于出现了!”   汤朵朵没料到时隔多时,她还能在这个世上听到这样热烈的回应,心里顿时涌出一阵热流一般,眼眶几近湿润。   自从汤家家变之后,曾经是上流社会宠儿的她,几乎是卑躬屈膝的四处求人。   之前的那些所谓的世伯、叔叔、朋友,没有几个会给她好脸色看,能在遇见的时候跟你搭两句话已算是仁至义尽。   人间冷暖一朝尝,那一次,汤朵朵算是知晓了人世无常。   “J,我需要你整个下午,就今天。”虽然她知道,J已经今时不同往日,成为了本城最顶尖的造型师,工作计划一定排满到明年。可是,汤朵朵的眼角又扫过那条新闻,她还是决定尝试问一问,毕竟她的放手一搏如果能得到J的支持必将是如虎添翼。   “没问题。”电话那头的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反而是汤朵朵怔了怔,准备的一堆好话堵在唇边又咽了回去。   “Cici你等我一下,”J那边好像是按住了话筒,汤朵朵隐约听到他对人说:“帮我把今天的行程全部推掉。”   “可是你今天约了……”   “不管是谁,都统统推掉。”J的声音不容置疑,他反过来又问汤朵朵:“你现在在哪,需要什么?”   “我马上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晚宴,J你知道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可是我需要在今晚艳惊全场。”   汤朵朵咬着最后那四个字加重语调,J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关系,我这里什么都有,你把地址给我我马上过去,等一下,还有,你身材有没有变?”   “……”   J没等汤朵朵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没事,我先去见你,然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做。”   汤朵朵点点头,迅速地报了一个地址放下电话,她又拿起手边的报纸,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个页面,手指狠狠地掐进掌心。   柏盛总裁刘世尧豪华游轮生日Party。   偌大一个香港,大大小小无数商业集团、公司。然而放眼望去,除了贺隆的“HASLLE”就只有“柏盛”有实力可以与“嘉熙”抗衡。   短时间内想要赢,就要借助这样强大的力量。   半小时后,J旋风一般的卷进了门,见她就是一个熊抱:“Cici,你终于回来。”   “是,是,是。”汤朵朵眼眶热热的只是一遍一遍重复一个字。   J平复情绪,拉开她上下打量:“唔,瘦了,但是却更有味道了。”   他用专业的眼光一边品评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她的专属造型,两只眼睛熠熠放光:“亲爱的,你想要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可一点都不难。”   “你又知道。”汤朵朵被他这样夸赞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J挑眉:“你的品貌,我的技术,这就是传说中的双剑合璧呀。”   汤朵朵眯着眼,难得真心的笑:“是了,是了。你说的对,我的大设计师。”   其实想当年,她初入社交圈,也引得了不小的震撼。   只是经历了这一切后,连她自己都开始不确定,往日的美丽,是否仍然存在。   “Cici,换件衣服,我们shopping去。”J催促着她,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可是彼时的公主今日的布衣,汤朵朵听到shopping这个词却没了兴奋感,反而目光黯淡:“J,我被姐姐赶出来了。而且……”   “Cici,你有钱的!”J看出了她的窘迫,体贴地坐在她身边扣着她颓然搭在床沿的手道:“你忘记了,我们今天的这间工作室就是你出资的啊。如今的M&J无论是在时尚界还是娱乐圈都今非昔比了哦,而你可是大股东。”   “J,我说过,那笔钱我并不打算要的,而且……”   “可是我们打算还啊。让我们帮你。Cici当年要不是你看得上我和Mac,把我们引入上流社会的圈子,又肯大方出资给我们钱开工作室,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们。所以从今以后M&J就是你的娘家,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虽然大忙帮不上什么,但是小事情我们总归是一定尽力的。”   汤朵朵轻叹,如今破败如汤家,衰运似她,所谓的朋友,总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真正的冷清。   没想到她当年一时兴起的帮忙,居然交到了最真心的朋友,也算是积攒了福气,这也就是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吧。   J微笑着拍拍她的肩:“我们走吧,时间不多了,今晚我换辆好车送你过去。哦对,我和M在跑马地还有间屋,如果你不嫌弃先搬进去住吧,不要住酒店了。”J见她还要推拒,中指放在唇间比了个“嘘——”的姿势:“既然你不要我们的钱,那么房租就当是我们还你的利息。虽然不能给你一个‘家’,但是有一间‘屋’栖居也是好的呀,对不对?”他说着,还调皮地眨眨眼。   “J,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当初你帮我,也没有让我说一个谢字。”J催她:“快走啦。”   汤朵朵的东西本就不多,收拾停当,两人轻装出发。   J一路飞车载她到中环,Prada又进了什么新货,YSL上了什么新款,Givenchy今季又有了什么新花样,他一路带着她走下来,轻车熟路,最后来到Alexander McQueen的店。几乎三年没回港,这些名牌店的店员早已换了几轮,没人认得她。但是J带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店员们招待也异常热情。她在里面换衣,J就站在外面一件一件的递过去。   店员们站在稍外面窃窃私语:“那是什么人,让J服务至此,上次他为特首夫人选衫,也未见如此心细。”   言语之间汤朵朵早已换了出来,她未站到镜前已经从人们的眼神中看到满意的答复。   到底是世家出身,汤朵朵落魄至此,气质举止仍俨然是大家风范,眉宇之间,带着三分矜贵之气。   J为她挑了McQueen生前设计的,低调却不失艳丽的红穿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   店长适时上前推销:“这一款大师的生前作品,本港仅此一件哦。”   J歪着脑袋打量了半天问:“Cici你自己觉得如何?”   “不愧是McQueen。”汤朵朵看着镜中的自己感慨一句。   然而,这礼服美则美矣,她未看标牌也知自己买不起。   虽然可以以J的名义借衣,但他还是为汤朵朵挥金买下那条裙。如果可以,他依然愿意她仍是那个骄傲的公主。   “这点儿小钱,你他日总还得起,别着急。”J刷卡的时候附在她玲珑的耳边轻声安慰。   彼时富贵,今日破落,古有王族世家,今有商界豪门,无一不是高高低低,经历此种循环。然而此刻潦倒,明日发达,在本港的例子比比皆是,也并非传奇。   这是J对她的信任与鼓励。   中环绕一圈回到M&J工作室,汤朵朵看着时尚整洁的办公空间,心中感慨万千。想到她偶然的机会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刚刚开始起步,曾经两个人吃一碗泡面,四处拉生意,卑躬屈膝。大抵是因为经历过真正的心酸,J才会如此能够体会她此时的心境。   工作室的一众助理们看着J拥着一个陌生的女孩进来,前前后后亲自搭理妆容造型,颇有些压抑。首席助理Lisa见他忙不过,上前搭把手。   “打电话问Mac,看他什么时候到。”J阻了Lisa的手,让她去打电话。   “他有事就不必叫他了。”汤朵朵立刻出言阻止。   “他应该忙完了。”J看了看墙上的钟笃定地道,过了一会儿他又颇显神秘地说:“他知道你要来本来想早早见到你,可被我派出去搞东西了。”   “什么东西?”汤朵朵随口问。   “哎,别动。”J端着她的下巴,扶正她的脸,一边打腮红一边笑道:“我先买个关子,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那边Lisa还没有拿起电话,Mac已经撞开门一路狂奔进工作室,他的眼睛亮晶晶,头发被风吹出了一个无敌的造型,一脸急切又兴奋的表情,看见汤朵朵便张开双臂大喊:“Cici!”   下一秒,迅速把汤朵朵挡在身后的J被他抱在怀里:“哎!”M没抱到正主,有些扫兴。   “没看见我正帮她化妆?时间很紧的,就知道捣乱,东西带到没有?”   Mac潇洒扬眉:“当然!”他从包里拿出两样东西,汤朵朵定睛一看,立刻捂住嘴巴才能阻止自己惊叫出声。   Mac的手中,一张是她要参加的晚宴的请柬,另一样,她看着Mac献宝似的把那盒子缓缓打开,居然是Kutchinsky的首饰。   J显然没想到他会带来这件宝贝,高兴的大力拍着Mac的肩:“长本事了啊你!”   “你们,怎么会知道……”此刻的汤朵朵说话的音调几乎哽咽。   “是我啦,我在酒店看到你床上的报纸。”J说到这里顿了顿,挥挥手把助理们遣出化妆室,只留他们三人才又道:“你是不是想参加刘世尧今晚在邮轮上的生日Party?”   汤朵朵怔了怔,随即点头承认。   J叹了一声,长辈一般怜爱地摸摸她头顶的发丝,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心疼:“Cici,你真的决定了么?你这么做就是直接和他站在了对立面,你明白么?”   汤朵朵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凄然一笑:“J,别说了。”   她当然知道J口中的“他”是指什么人。   贺隆,贺隆,贺隆。   这个名字,每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一遍,她的五脏六腑就翻覆一次。   心如刀割。   可是,他是贺隆。   就算他们之间曾经有多少的海誓山盟,也终究不过是一场空。世上的女人千千万,永远有更加年轻漂亮的出现,他凭什么偏偏只爱她一个,只等她一人?   不可能。   柏盛的总裁、本港商业巨子刘世尧这次因为是30岁生日,又恰逢被英女王授予爵士爵位,Party的排场搞很大,隆重非常。   这一次,更是连金融家Michael和俄罗斯大亨Boris Berezovsky都特地赶来祝贺,入场的邀请函自是千金难求。   都说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柏盛如今传到刘世尧手上已经是第四代。刘家四代单传,子弟却个个是精英,刘世尧更是年少就被送去海外读书,之后留在柏盛全球各个大区的岗位接受历练,如今回港执掌公司仅仅两年,柏盛的状况已比从前好了十倍之多。公司在他手中越做越大,羡煞一众看客。   只是刘世尧什么都好,却只有一样——绯闻多过天上星。两年之内换了无数女友,每次被拍,身边都是不一样的女人。   不过,尽管他是个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你却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汤朵朵坐在车子的后座,葱白的手指下意识的相互纠缠。   “Cici你很美。”J从后视镜中看出她的紧张,出言安慰。   坐在副驾上的Mac回头看她,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满是笑意:“Cici要我说你就应该坐我的哈雷来,在这一队名车里才够拉风。哎哟~干吗打头啦,会变笨耶!”   “你最好再笨一点。”J收回手去还不忘剜他一眼:“不出馊主意你是会死是不是?”   看着这两个人,汤朵朵忍不住低笑。   “你看,Cici笑了吧。”Mac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脑袋跟汤朵朵告状:“ J整天就知道欺负我。”   “到了到了。”J把车稳稳地停在一处路障,从车窗里递出请柬,才被放行。   窗外是媒体不断闪烁的镁光灯,汤朵朵默然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车子每前行一点,命运前方的迷雾就又浓一些,而她心里的焦灼则会更加深几分。   “好大的排场。”Mac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象也不禁啧啧感叹。   “他是刘世尧嘛。”J把车子停在红毯的开端,立刻就有人上前为汤朵朵打开车门,J转头抓住她的手臂给她力量似地:“Cici,别怕,你还有我们。”   汤朵朵深呼吸,摆出一个最完美的微笑。   J看着她下车,突然想到多年前贺隆说过的话。   他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的朵朵更适合微笑的女孩了。   汤朵朵也知道,这条腿伸出车门踏上红毯,从此便是一条天涯不归路。若连一抹像样的微笑都牵扯不出来,明日必然被贬损至最底层。   场外全港记者云集,端着的□□短炮,拍摄豪门贵宾入场。纵使距离再远,也能把你脸上身上最微小的瑕疵数倍放大。稍有闪失,明日报纸头条必然讲的是想要攀龙附凤东山再起的汤家二千金如何失败,大标题一定是破碎残裂,描述她是如何一朵残花败柳,那并不是她如此大费周章想要得到的结果。   汤朵朵双腿稳稳的踩在地上,12寸的高跟鞋让她的身材更显修长。海风吹起她柔软的发,记者区镁光灯闪耀,一片“咔嚓”声。人群里立时起了不小的议论。她转头回望仍坐在车里的Mac,他握拳在胸前晃了晃用夸张的口型对着她说:“你很美,加油。”   汤朵朵的笑更多了一些。今天的她要的不仅仅是很美,她要的是倾国倾城。   挺胸、沉肩、抬头,对着记者区绽放微笑。   此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冷。   这一役不成功便成仁,汤朵朵对自己说。   刘世尧,你准备好要爱上我了么?   进入舞场,汤朵朵仿佛开启自动适应机制,从16岁初入社交界,她已经太熟悉这样的场景,若不是今日身份有变,这样的场面她理应应付自如。   一名侍者在她前面稍作停留,服务她取走披肩。没有来由地一抖,立刻感觉到许多目光往这边看过来。   此种舞会是上流社会名媛贵妇的竞技场,人人珠光宝气,踩着高跟鞋而来,气势汹汹像是面对一场厮杀。而似汤朵朵这样久的落魄世家之女,竟然不请自来的突然出现,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忽视周围的一切,汤朵朵取一杯香槟拿在手中,所谓:人在江湖,气势要足。若是还没动作自己就先弱了几分,别人不把你放在眼里,也是活该。   “Cici,好久不见。”   汤朵朵讶异地看着稳步走向她的女人,个子不高,整齐的盘发,长相普通,却有一双美目精光四射。她想不起自己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个人,又不想得罪,只好朝她举杯微笑。   “你好,我是Alice,柏盛公关部部长助理。”女人大方走到她面前,复又低语道:“Mac是我弟弟。”   汤朵朵朱唇微张,一副会意的表情,怪不得Mac轻易地搞定了邀请函,原来是有姊妹的帮忙。   “不胜感激。”汤朵朵真心地说出这四个字,她给了请柬又前来照应,算是汤朵朵的又一个大贵人。   “Mac经常跟我提起你,如果没有你,也没有今天的他。这点小忙,不要放在心上。”   对方如此客气,反倒弄的汤朵朵不晓得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只得点头。   “今天人很多,总裁忙得很。你还有没有别的人需要我引荐,或许我还能帮到你。”   说到底Alice 不过是个小小的助理,汤朵朵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Alice自己要接近刘世尧也是难得。   “Alice,你赶紧去忙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那就好。我把你安排在第五桌,希望你能满意。”   “能进门已经足够。”汤朵朵笑着说:“谢谢。”   看着Alice刚刚走开,汤朵朵的脑筋又飞快的动了起来,要怎样才能引得刘世尧的目光,又不太刻意,这是她想了很久的问题。   只是刘世尧这样的世家子弟,又是个绝顶聪明的生意人。大凡是旁人对他有什么企图,大概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而今她的身份已经令人怀疑自己是别有用心,如果她的招数跟旁的女人无异,那么就算是她再美丽再尽心,也只能混个床伴罢了。   那不是她的目的。   汤朵朵浅浅的啄着香槟,望着场内刘世尧的方向。他不断的跟人打着招呼,他背后的工作人员说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坐下来又起身,他朝她所站的位置走了过来。   汤朵朵心下生疑,脸上却依然保持微笑的弧度,眼睛看向别处,随意地踏着微小的步子。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有些用力,泛白的指关节显露了她的紧张。   “汤小姐。”刘世尧站定在她面前打招呼。   她刚想回话,却发现自己的腰被人环上,下一秒跌进了另一个男人温暖的怀抱里。   “朵朵,你这么早来,为什么不等我?”   “Ray。”刘世尧一双桃花眼看向来人,表情似笑非笑,他看看汤朵朵,又看看贺隆一脸不满的:“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何必那么紧张。”   贺隆将汤朵朵拢在怀中,对刘世尧举杯:“William,好久不见,生日快乐。”   “多谢。”刘世尧大大方方仰头喝干手中的香槟。   “William,生日快乐,我是汤朵朵。”汤朵朵出其不意向他伸手,一只玉手葱白纤长美不胜收,此时动人的音乐响起,刘世尧适时挑眉,大方握住:“不知我是否有幸能邀请汤小姐陪我跳这支开场舞。”   横在腹部的手臂收紧,汤朵朵压抑住心中的翻涌,不去看身后那张脸。   “Ray。”见他不放手,刘世尧再次对上贺隆的眼睛,两个男人一个笑得灿烂一个面如平湖,气氛却陡然紧张起来。   “一支舞而已。”汤朵朵不得已,只得去反手覆住贺隆紧扣的手。   很显然,理智上贺隆的出现讲对汤朵朵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两个在生意场上不相上下的对手,也许更容易为了挑衅对方,去争夺一件物品,抑或一个女人。   可是这个想法第一时间出现在汤朵朵脑海中时,她就开始打从心底鄙视自己。   让贺隆看着她汤朵朵堕落,无疑是上天对她最严酷的惩罚。   只可惜,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她回身看着贺隆的眼神认真而倔强:“放开我,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么?”   刘世尧眼中的愉悦在扩大。   贺隆的手缓缓地从她的腰间退下,他看着刘世尧,收敛笑容。   汤朵朵并不回头,也不敢回头,只是对着面前刘世尧嫣然一笑,搭着他的手滑入舞场。   生日party的开场舞,刘世尧邀请的却是名不见经传的汤朵朵,在场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看着这个昔日的名媛回港的第一次的高调露面。   轻舞、回旋、下腰,笑的柔软。   伸展、昂首、媚眼,舞步恰到好处。   刘世尧并没有想到汤朵朵会真的跟着他来,刚才的争夺,他一半只是讶异于贺隆对她的在乎,一半是在测试他之前的判断。   在他的面前甚至是在众人的面前,如此□□裸地表现出自己的占有欲,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商场上的那个冷漠的对手贺隆。   有意思,刘世尧带着汤朵朵旋转最后一圈,随着一曲音乐的落幕而放开她。   她真是一把跳舞的好手,腰肢柔软,舞步轻缓,在动人的乐曲中表现出了一个舞者烟视媚行的傲然。   刘世尧和她面对面站着绅士的说:“汤小姐的舞技精湛。”   汤朵朵拉起裙摆做了个谢舞的姿势说:“谢谢。”   反身朝着场外走,红裙在空中划出绝美的弧线,汤朵朵没有丝毫的留恋与迟疑。   这样就够了,高跟鞋踏在红毯上,每一步,都那么稳妥。   汤朵朵微微低头拨着眼前的刘海遮住忍不住上扬的唇角,一支开场舞的时间,足够让刘世尧记住她,也足够为她自己营造一个绝好的开端。 ☆、第二章   刘世尧再见汤朵朵已是一月以后。   新员工入职的欢迎会上,由HR崖紫风亲自带将他们介绍给总裁。   刘世尧自认一向是个亲民的领导者,香港总部上千的员工,只要有空,视察的时候都会一一问到,这属于员工关怀,也是企业文化的一种,他认为此举关乎员工的“民心所向”,十分必要。   只是,乍一看看到汤朵朵时,刘世尧一向平静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惊讶的神色,墨黑的眉梢不禁上扬。   她身着一身宝蓝的套裙,包裹着她美好的身形。长发盘起,有几缕较短的发丝顽皮地垂落在俏脸的旁边,卸掉晚会时的浓妆,淡妆之下的她看上去竟然还保留着些许小女生的天真。 相反的,汤朵朵看到他倒是镇定许多,见到他过来与她握手,与其他人无异,笑的受宠若惊,□□无缝。   “这是我们工程部新招的员工,伯克利大学建筑系优秀毕业生,学生时期在美国获过几个设计大奖。”崖紫风缓声介绍。   “总裁你好,我是汤朵朵。”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阅人无数的刘世尧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有着先天的优势,美貌无暇,冰肌玉骨。   只是她出现在此处,想必并非意外。   “好好工作,期待你的表现。”惊讶只是一闪而逝,刘世尧便恢复平常的表情,眼神转移到下一名新人身上。   回到顶楼办公室,刘世尧靠在座位上听助理一一汇报各部本季度的状况。   “最近地产部拿下美国宾州的一处政府改造扩建项目。”助理孙启然一如往常板着一张公式化的脸汇报到。   “这是好事。”刘世尧靠在椅背上闲闲地道。   “是。”孙启然点头附和。   “按照惯例,应论功行赏。”刘世尧直起身子,伸手点了点电脑上的按键,卖掉了一些股票。   “这是当然。之所以中标,是因为对方非常中意我们工程部所出的设计方案。不过出方案的是个新员工还未转正,奖赏方面公司以前没有先例,要请教老板怎样行赏。”   “哦?”刘世尧脑中立刻闪过一个俏丽身影。   “汤朵朵。”孙启然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份文件:“这次共有十家公司竞标,其中不乏Norman Foster这样的大牌设计师,以及法国的贝聿铭事务所。我们本来也只是重在参与,因为宾州政府和本公司一向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所以这次才会有机会受邀参与投标,其实没投入太多人力物力。所以这次中标,实属意外。”   刘世尧低头翻阅文件,那是一本缩小版的投标方案,草图上是设计师用钢笔勾勒的设计构思方案,在他看来,那样凌厉的线条着实不像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更何况是汤朵朵这样一个……美女……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刘世尧哗啦啦地翻着文件,蹙眉问道。   “据我所知,方案和idea都是她个人的成果,当然后期的施工图和标书也借助了一些团队的帮助。但是……”   “唔——”刘世尧点点头:“有意思。那么她现在所在的职位是?”   “工程部见习设计师。”   “哦”刘世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Tony你对她现在的职位和她所具备的能力有什么看法?”   孙启然顿了顿抬眼吐出四个字:“大材小用。”   一个月来第一次正常下班,汤朵朵拎着两大袋超市购买的东西回家,踩着高跟鞋的她双脚疼得几乎都要废掉。   和往常一样,一辆熟悉的黑色平治车就停在她所居住大厦的楼下,停步,叹息,绕过。她将右手的袋子递到另一只手上,艰难的掏出钥匙去开门。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她手上的重量却也随之变轻,那个扑面而来的熟悉的味道,她不用转身也知道是谁。   “朵朵。”世界上只得一个人能把她的名字叫得这样动听。   汤朵朵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不由退了两步,对上他的眼睛:“袋子还我。”   此时的贺隆像是一个哄孩子的家长,他的手收向身后,慢慢地摇头,开口道:“不要任性。”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他的笑容是世界上最具有诱惑力的表情,汤朵朵狠下心又逼着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不行,不行,她感觉自己又快要沦陷了。   为什么他对她,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是冷血还是多情?   “贺隆,不要再玩逗小孩子的把戏了行么?还是我让阿星转告你的话他没有对你说?”汤朵朵心神紊乱,只好提高了嗓门,那些商人的话脱口而出,明显有些气急败坏。   贺隆沉默,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没人关注在这个小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半晌他才道:“你瘦了。”   他温柔的目光笼罩着这个女孩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他年少时最美的风景。   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打算要失去她,从得到她的第一天开始。   “你不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汤朵朵打断他的话:“我们已经分手了OK?分手啊,你到底明白这两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而且我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对不对?如果今天我们的位子换一换,难道说你还能够和我在一起么?不可能,贺隆,不可能……”   那件事每每想起,都像是长好的伤口重新被利刃戳穿。泪水在她的眼底打转,她仰头又被逼回心里去,她似乎都能品尝出泪液往心中倒灌的苦涩滋味。快三年了,一直是苦的,只是从未像今天会让她感觉尤其的难以下咽,齁住她的喉头,粘腻无比。   她一直是个单纯的女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在贺隆的记忆中,她鲜少有像现在这样,会在脸上出现这种欲言又止隐忍到极致的表情。   三年了,物是人非。可是她却依然是他最想要得到和呵护的那个小女生,在这一点上,他的内心从来也没有改变过。   “朵朵,我爱你。”贺隆看着她,认真地说。   如此平凡的三个字,却像是在汤朵朵刚刚被撕裂的心上撒了一把盐,此时此刻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贺隆停顿,观察她脸上的变化。   沉默,良久。   “我家的公司破产了,我爸爸心脏病发作去世,我妈跟我家仇人跑了,我唯一的姐姐也把我赶出家门。”汤朵朵忽然抬头看他,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脸上却在微笑:“你现在是要我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是不是?贺隆,你是生意人。任何物品,任何人在你心中都是有价值的,对不对?那么,你来告诉我,你自己来说,你所谓的爱值多少钱?”   汤朵朵的电话就是在此时响起的,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与贺隆之间尴尬的对峙,恐怕是最好的方式,她接起电话,往旁边走了两步,顺便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接起来的时候声音已是正常:“喂,你好。”   “我是孙启然。”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总裁助理公式化的声音。   “您好,请讲。”她利落的回答。   “今天晚上恒隆地产的舞会,总裁想邀请你做他的女伴。晚上8点钟准时去你家楼下接你,有没有问题?”   汤朵朵比谁都明白,这哪里邀请,这是命令。   她抬眼看了贺隆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上却答:“没问题。”   “很好,报个地址给我,晚会所用的礼服和鞋子在一小时后送到你的公寓去,其他方面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找合适的地方解决,明日来公司报账。”   “完全可以自理。”汤朵朵想了一想,简单明了的回答:“稍后我将地址发到你的手机。”   孙启然在电话那头明显的顿了顿,随即说:“那好,晚上见。”   “谢谢,再见。”汤朵朵挂掉电话,一瞬间失神。   一切都按照她设定的路线在行走。一月后再见刘世尧,她的身份又有不同。相信她在这个男人心中已经不是“稍有印象”这么简单。   “朵朵。”第一次,贺隆完全的感觉到她忽视了自己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哦,我公司还有事。贺隆,你走吧。不管在你心中我们之间的爱情的价值如何,总之,”她咬着下唇艰难地说:“你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我的家人发生了这么多事不是么?”   这是两个人之间纠结了三年的疮疤,一朝被撕开,汤朵朵居然还能感觉到那种鲜血直流的疼痛。握住胸口,忍住难过,汤朵朵微笑着开口道:“其实我不怪你,同时我也恳请你放过我。你不觉得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么,而且……发生了那种事……我们怎么能够再在一起呢?”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所有复杂的情感,伸手将他手中的袋子拎回自己手里,迅速上楼,她的脚步又快又猛,就像是在逃离一场梦魇。   贺隆怔怔地站在防盗门外看着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地跑上去,灵敏又仓促,直到那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转身上车。   汤朵朵趴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街角处,每眨一次眼睛,都有一种莫名的痛都会缓慢又深入的蔓延至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放弃真的很痛,可是痛一时总比疼一世来的好一些。   爱情的价值,她已经测试过一次,它被人们歌颂了千百年,可是在现实的面前却又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回头想三年前她是怎么样尴尬而手足无措地站在贺家大宅里,冰冷的地面,奚落的言语,鄙视的眼神。她自尊都不要,命也可以不要,却换不到半点儿的怜悯与抚慰。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约了,他没有来,汤朵朵当时伤心又绝望地想,那么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一艘游艇,太便宜他了。   当时的汤朵朵,想要一把火烧掉那座半山豪宅。   三年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更冷静还是更疯狂。   她只知道现在的汤朵朵,要的更狠更多。   最后,她只得望着快要下雨的天空幽幽地说一句:“sorry。”   只是不知道这一句,是对人还是对己。   蒙蒙细雨,夜色婉转,昏黄路灯下的道路显得格外孤寂,孙启然从车上走下来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护着身着礼服的汤朵朵入车。   刘世尧并没有亲自过来接她,当然,他的做法让她明白他今晚的邀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只是需要一个出的了台面的舞伴而已。   汤朵朵坐在车内,看着窗外流光闪过,雨点朦胧了城中的光影,为这里的一切附着上一种凄迷的美感。   “待会儿可能会遇到的人,有一些是我们争取的项目合作对象。”孙启然坐在副驾座上,转头向她一板一眼的交代:“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汤朵朵的思绪被他拉回现实中,扬手把一缕长发掖进耳后笑了笑:“我明白。”   “总裁从公司赶过去,可能比你晚到,所以,他没到之前,你可能需要自己应付一下。”   “啊,”汤朵朵怔了怔,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好的。”   也许是看出了她脸上的迟疑,孙启然沉默了一会儿,状似随意地说了句:“总裁今天询问了我们在宾州刚接下的项目,他对你所作的工表示非常满意。今天晚上么,只是一场地产界寻常的晚宴而已,也并非那么重要的。不过,如果表现得好,当然对你自己也是很有好处,加分不少。”   汤朵朵弯起眼睛,点点头由衷地说:“孙助理,谢谢你。”   孙启然耸耸肩,不习惯似地,手放在唇边,轻声咳嗽了两声:“没关系。”   送她的车子与另外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几乎是同时抵达,汤朵朵走下车正打算进去,抬眼却见前面的那辆车子钻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即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贺子乾。”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声念出了那个名字。胸口处,似有一把火焰,越烧越大,她紧紧地攥住手,指甲恰进了掌心里。用手心中的疼痛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冷静、冷静。   汤朵朵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如果只是看到这个人,她已经要崩溃,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去夺回那些应该属于汤家的东西。又要凭什么,才能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在这条艰难的路上走下去。   贺子乾整理衣服的时候隐约着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回身灯火阑珊处看到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入场。   为汤朵朵撑伞的孙启然看着那个人走了,才提醒已经静止如雕塑的汤朵朵:“你该进去了。”   “哦哦,”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撩了起裙角:“对不起,我马上进去,sorry啊,耽误你时间。”   “不会。”孙启然小心护着她,走入前厅。   今晚的她一袭宝蓝长裙,衬出高贵又带有神秘感的妖冶气质。   汤朵朵的目光扫过全场,又直视前方,目空一切的模样。倒是贺子乾身边的女伴跟她打招呼:“汤小姐,你好。”   汤朵朵看了那女人一眼,面若冰霜,连点头这样最基本的动作都懒得去做。下一秒,她的纤腰被一只手臂环上,收紧,似乎在惩戒。   “世尧贤侄,你这个女伴看着可真眼熟呐。”贺子乾只看着刘世尧,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脸上打转,语气中尽是嘲讽。   刘世尧笑笑,对贺子乾的挑衅置若罔闻,揽着汤朵朵转身便走。   “汤朵朵,你可真不是一个好的复仇者,该怎么做,要不要我来教你?”   刘世尧在她耳边说这句话的时候,汤朵朵的肩膀明显地震了震,眼睛忽然进入了一种失焦的状态。   看着她的反应,刘世尧笑了笑摇摇头,接着道:“商场上你首先要学会的是不要去憎恨你的敌人,因为仇恨会轻易地蒙蔽你的眼睛,让你完全的丧失判断力,除了把你变成白痴它再没有任何益处。”言罢,他从侍者手中接过两杯红酒递给她,又碰了碰杯口才饮了一口道:“懂么?”   汤朵朵傻傻地跟着仰头喝了一口,好大一口,杯盏交错之间,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温暖的错觉。胃里头却又烧的她不得不清醒。   不过,那种不清醒当然也只是一下下而已,只是眨眼工夫,汤朵朵恢复了常态。   “喜欢今天的礼服么?” 刘世尧的眼睛目光定格在主席台上,随意地问。   汤朵朵怔了怔,真的低头重新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礼服,下班遇到贺隆后,她的心思明显已经混乱,竟然都没有好好地看看自己穿上礼服的样子,宝蓝色的衣服剪裁恰到好处,她低声说:“很美。”尔后,尴尬的笑。   “唔,”刘世尧再喝一口红酒,盯住杯中深红色的液体淡淡地道:“敷衍。”   刘世尧这一句,不知道是说人还是说酒。   此刻,汤朵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么多年下来,混迹这个圈子,她见惯了那些不动声色的权贵,也见过了许多在商场上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生意人。   只是这个刘世尧,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   如果说本港能找到哪个人可以与他抗衡,那必然是有商界鬼才之称的贺隆。只是贺隆纵然万般难以琢磨,可是因为爱着她,也从未让她多费心思。   汤朵朵开始觉得,自己选择的路,恐怕是一条不能回头单行道,只是这个时候,明知是深渊也不得不往里跳了吧。   “我查过你的家世。贺子乾是你的仇敌,对不对?”刘世尧带着她绕场一周,见过各色人等,留下来歇脚的时候缓缓地说:“柏盛最近意欲在地产界大有作为,我倒是很看好你,有意提拔,只不过,汤朵朵,你觉得自己与他比,如何?”   他都知道?   汤朵朵心中一惊。   刘世尧笑了笑:“你不会天真觉得我真的看不出你的心思吧?”   “那要看从哪些方面来比较。”汤朵朵道:“至少,我比他有更多的时间。”   她绕过刘世尧的话,直击重点。众所周知,嘉熙是本港房地产行业首屈一指的公司,贺子乾是响当当的地产大鳄。贺隆的“HASLLE”从来不涉及这一行业,也是因为他这个亲叔叔的关系。柏盛倒是全面开花,但是房地产部分只是小头儿,几年来刘世尧操作这一块儿,多少带些玩票的性质。   汤朵朵言罢抬头看刘世尧,他的目光显然别有深意,似乎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观众,高高在上的等待着一场他自己主宰的、相互厮杀的游戏。   “总裁认为呢?”她稳住心神,反问一句。   刘世尧耸耸肩笑的不置可否:“我有意观战,但能给你的筹码可并不多。”   汤朵朵沉默,揣摩他的心态,不外乎是想看场好戏。她赢,柏盛一日千里,更上一层楼。她输,柏盛损失一小块业务,无伤大局,他静看一场盛世表演。   “总裁真是好兴致。”汤朵朵鼓起勇气,直来直往。   “只是顺水推舟、乐见其成。”刘世尧笑的云淡风轻,他的眼神那么愉悦又张狂,好像从来没有在任何事情上失败过,一副世界尽在掌握的感觉。   呵,云淡风轻,她也曾经。   汤朵朵想到这里,心中便不禁凄然。   旧时的汤家还强盛的时候,她也曾在新闻中看着今朝别家的工厂被兼并,明日熟识的同龄人家里的公司宣告破产。   这些在本港,这也不过是最寻常的消息。   彼时富足如汤朵朵一般只懂得去名店扫货的少女,即便看到也不过是微微皱皱眉头,补一句:“唔,好惨,可怜。”   那时候的她,刚刚脱离苦海,置身突如其来的幸福中,以为困苦早已过去,那就是她的整个人生了。   父亲的宠,贺隆的爱。拥抱她的那个,是多少少女向往的怀抱,除了偶尔伤春悲秋,便别无他求。   然而,现在才懂得,那事情终是没有临到自己的头上。   一旦轮到自己身上,失意如洪水,排山倒海来袭的时候,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惊心动魄。   汤朵朵想到此处,只得怅然一笑,便不再多言。   回答刘世尧的问题,不如用行动。想到柏盛的办公楼,进入大厦的入口便可看到的训诫,是四个大字:行胜于言。   这也许就是刘世尧,昭告天下的,成功的秘密。   不再在刘世尧的身边绕,她的目光在全场搜寻贺子乾的身影,定位,终于吐出一口气,然后昂首走过去站在贺子乾面前微笑着轻声道:“世伯,最近可好?”   不复刚才的激动,此时镇定自若的汤朵朵自然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场。   此时有熟人瞅准机会,好事的绕到刘世尧身边八卦:“william,她是你的新欢?漂亮哦,不过据我所知这女人不过是过气的名媛,而且与贺氏渊源颇深。”   刘世尧一眼扫过去,目光如刀。   那人立刻感到背后生寒,即刻噤声,退身而去。   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对着汤朵朵的背,淡淡的望过去,正好看得到贺子乾的反应。   唔,这个女人,聪明是有,只是有时过于冲动,还需磨炼。   贺子乾看着眼前的人唇角始终挂着一抹讥讽的笑:“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看着那张脸,汤朵朵心里真是想一个大耳光子打过去,一了百了,以消心头之恨。   但是,不可以,那样的惩罚对他来说,真是太轻太轻了,根本无法抵消他欠下的债,血海深仇怎是一个巴掌能解决的了。   “没怎么样啊。”汤朵朵笑颜如花,如一朵淬了剧毒的牡丹。又似一个无知无识的懵懂少女:“您真是气性大,我还没开口,就已经要堵我的嘴。”   贺子乾上下打量,看不出她的来意,目光又落到她身后:“那倒不是,只是朵朵本次归港,枕边人换的着实是精彩,真让我以为是来向我这个老朽讨债,耀武扬威的。”   汤朵朵只道他是在看她身后刘世尧的动静,对于这话也不急着否认笑道:“唔,您还真是一语中的呢。”   “汤小姐真是好兴致,原来是有了新欢。”   汤朵朵转头,就对上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潭水一般,平静无波,又似酝酿风浪。   她的思维停摆一秒。   那句风凉话从徐砚的口中说出,他转脸对着贺隆一脸嫌弃:“你都听到了。”   徐砚是跟在贺隆身后冲进宴会场,此刻他满心满意的恼火无处发泄。   他和贺隆原本在公司里与欧洲人谈一宗生意,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谁知道那个不识相的阿星推门进来也不知道跟贺隆说了句什么,这家伙头也不回就往外奔。   第几次了!徐砚自觉掰着指头都数不清楚,贺隆为了这个女人,扔下他就跑。   真是交友不慎!他恨恨地想。   汤朵朵不敢正面对上贺隆的眼睛,只得剜了徐砚一眼。   “贺隆,你种下的孽你自己解决咯。”贺子乾笑笑转身而去。   贺隆就只看着汤朵朵,她回来,见她四次。每一次,都是之前的她从未有过的面貌。   此刻的她穿着自己从来不喜欢的颜色,居然能这么神采奕奕笑靥如花的站在这里,跟他的叔叔——她最最恨的人谈笑风生。这种不得已的改变,让贺隆觉得莫名的憋闷。他看着那双似乎永远蒙着一层雾气的眼睛,紧紧抿起唇角。   她在打什么算盘,她在筹划着什么。贺隆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这个女人……   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伸手拉了她就往外走,带着些许盛怒的气息。   “你干什么呀!”汤朵朵站在宴会厅外面的角落,蹙着眉,抚着手腕嘟着嘴。   在他的面前她似乎总不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还像那个对着自己的男友生闷气的小女生,连说话都带着撒娇的成分。   汤朵朵说完那一句,立刻对自己失望透顶,似乎准备了快三年,一朝面对,都成徒劳。   贺隆永远是她心上挥之不去的名字。他们之间的那种牵连,从未真正了断。   “你不是贺子乾的对手。”他说,其实这一句话三年前也同样说过。   当时的汤朵朵扑在他的身上拳打脚踢,最后在他的怀抱里哭的天昏地暗。   可是,依然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现在的汤朵朵,学会了镇定面对,她挑起眉梢与他对视:“单凭我,当然不行。”   她的眼神那样的倔强,理直气壮地反驳。   可他还是喜欢她微笑的样子,无忧无虑又温暖。   这个世界上能让贺隆头痛的人不多,汤朵朵是最有办法的一个:“朵朵,你觉得自己的漂亮能打多少分?”   “你什么意思?”汤朵朵瞪着他,两人眼神交战,火药味十足。   最后还是他让步,抬手宠溺地摸了摸如一只炸了毛的猫咪的她叹息道:“别傻了,刘世尧是什么人你也不会不知道,你以为他为什么肯用你?”   “她是我的员工,老板赏识自己的员工有错么?”刘世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人的身后,勾着唇角笑。   贺隆一哂:“William你好像对偷听别人的谈话特别有兴趣。”   刘世尧走上前去,以一种霸道而又张扬的姿态揽住汤朵朵的腰:“笑话,我的女伴忽然被一个怒气冲冲的陌生男人带走了,我当然担心。”   刘世尧特别强调“陌生男人”这四个字。   贺隆扫过她腰间的手臂,眼神中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味道:“陌生男人?唔,好称呼。那么作为陌生男人的我想要占用你的舞伴一点私人时间,可以么?”   “不可以。”汤朵朵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他,冰冷的回绝。   徐砚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的瞄一眼身边的贺隆,那样冷峻的一张脸,笑的时候可不多。当然也有温柔的时刻,比如看着汤朵朵的时候。   “我觉得你有受虐倾向。”徐砚打着方向盘闲闲的调侃:“不然干吗只认定一个汤朵朵。”   贺隆没有理他,肘部放在车窗边看着眼前风驰掠过的风景。其实她的脸孔有些西化,很容易被认为是混血儿。面部的轮廓很深,皮肤白,可以看到下面青紫的血管,只是一双眼睛特别迷人,微微上挑,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年纪,仍然有水一般的清澈的质感,看久了让人觉着陷了下去。   他生在贺家那样的大家族里,长这样的有些畸形的上流社会的圈子中,看过了许多人,见惯了太多的好的不好的场景。如今只有对着那双眼睛的时候,心是温暖的。他觉得能够从她那里看到爱和希望、看到悲伤和快乐,也看到他自己的倒影。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觉得真实的东西。   “汤朵朵这个女人生出来是为了折磨你吧!”徐砚见他不搭话,大大咧咧接着说:“就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她,抬脚就踹我的新车啊。也就是你,能忍得了她的脾气。我还是真没看出来,想一想你是喜欢野蛮女友啊!”   “那也是你活该。”贺隆淡淡地道。   那日徐砚开着崭新的红色摩根跑车在校园里招摇,一个紧急刹车稳稳停在汤朵朵面前,这个刚从内地来港的汤家二女儿,圈子里很多人都听过她的事,和她正面相遇还是第一次。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徐砚调侃了汤朵朵两句,哪知道她抬脚上来就踹。徐砚刚买的跑车硬生生让她踹掉了一大块漆。   “谁知道那个小白兔那么不好惹。”徐砚想到当时的情景,也不禁笑出来,末了终于在贺隆轻飘飘的一瞥中补上一句:“不过,你二叔也忒狠了点儿,三年前汤家简直是家破人亡,你又一点儿也不解释你当时为什么不在香港。依着她那么个脾气,你真觉得你们还能和好如初?”   往事重提,贺隆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没赶回来就是没赶回来。再多说什么,也都是借口。”   “贺子乾那个老狐狸,他摆明了就是整汤家么。就算是……哎!”徐砚摇摇头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可是他再怎么说也是你二叔啊,你能怎么办!”   “如果我是她,也不会原谅自己的男朋友,在最需要他的时刻没有出现。”   徐砚把车子停在海边,二人下车,聊天吹海风。   “以她那个脾气,不原谅我就更不会原谅她自己。她这么倔,又这么冲动,早晚是要吃亏的。”贺隆慢慢地道出自己的担心。   “你是担心刘世尧会对她怎么样?”   “我是担心她为了报仇,什么都肯做。”   徐砚无奈地笑:“如果是我的女人,我宁愿把她绑在家。刘世尧那是什么人,抓住了汤朵朵,就是抓住了你贺隆的弱点。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有那个小白兔,才那么天真。她想的这是什么复仇的馊主意?!”   海风吹拂在贺隆的脸上,轻柔无比,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他和汤朵朵共同的回忆。   绑她在他身边并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她就一辈子都不会笑,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了吧。   晚宴结束,汤朵朵被刘世尧带出门后就看见J的车停在门外。她有些意外,走上去敲他的车窗。J把驾驶座调整好,下车整了整衣服,绕过去为她开车门。   “你怎么来了。”汤朵朵扶着车窗瞪大眼睛。   J先是朝她身后的刘世尧点点头,又转头对着她打了个呵欠:“还能为什么,担心你啊。”   汤朵朵看着J一张睡眠不足的脸,嘴角开始下沉:“是贺隆让你来的,对不对。”   J只催着她:“快走啦,很晚了,我送你回去。Mac还在家等着我。”   汤朵朵无奈,贺隆真正地把她拿捏的精准。可是这个人是J,她没办法拒绝,只好返身去跟刘世尧道别。   刘世尧倒是很大方,与她道别后钻进自己的专车。   上了J的车,汤朵朵不说话。倒不是甩脸色给J看,而是真正的气闷。贺隆就当她是逃不出掌心的宠物,她纵然是孙悟空法力无边,可他就是要证明他是那个如来佛。这个念头她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如果她的对手不是贺子乾而是贺隆,恐怕还没开始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身边的J一边开车,一边摇头,当她是火大随口开导:“小姐,别气了。”   “J,我不是对你。”她顿了顿解释道:“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自量力。”   “对贺隆?” J唇角勾起唇角,下一秒定论:“谁是对手。”   汤朵朵叹息,挫败的瘫在座位上:“有时候真想剖开那颗心,看看他到底怎么想。”   J驾车疾驰在路上,沉默良久,终于说:“Cici,有些事,是你太倔强。”   汤朵朵别开眼,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懒懒地道:“我累了。”   她这句所言非虚,为了争取宾州的项目甚至连续一周工作至凌晨。到最后阶段,汤朵朵都觉得自己快要过劳死了。   还好这样的呕心沥血得到了回报。她是真真地感觉到自己在成长,快速地被拔高,只是她的对手太强大了,才让她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车子开到跑马地,她已经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去。贺隆一身休闲的装扮揣着口袋站在她家的楼下。J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他跟前,他十分钟之前发信息给贺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经到了。   贺隆绕到外面,打开车门抱起她。   开门,入室,把她放在床上。他望了那个睡颜好久。   近在眼前却感觉远在天边。   贺隆垂下眼,退出卧室,倒了一杯酒坐在沙发上品着。   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由他亲自装饰选购的,包括窗帘的颜色。为此徐砚嘲笑了他整整半年之久,抛开身份不说,他一个大男人跑去买那种淡米色的窗帘,玫瑰花墙纸。还不能买特别贵重的,生怕一个小细节就被看出破绽。   他知道她会回来,小孩子心性的她,在美国一定把“报复”两个字天天挂在心上,卧薪尝胆。   可是都快三年了,以为她能有点长进,怎么还这么拙劣。   真让他伤心。   “磨人的丫头啊。”贺隆低低的叹息:“这酒是从7-11买的吧,”他蹙着眉头艰难下咽:“真难喝。”   虽然这样说,他还是将口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贺隆不知道自己的脸上露出的那抹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是多么的温柔,似乎一瞬间都可以融化了夜色一般。 ☆、第三章   刘世尧两次宴会都与同一个女人跳舞,贺隆两次和那个女子同进同出。   本港的报纸的娱乐版,若不大肆渲染才奇怪。   只是,无孔不入的狗仔千辛万苦拍得汤朵朵的照片尽情八卦了她的过往,铺上了头条大卖一晌。   后一天,那个报纸便被指内部运作有问题,被有关监管部门责令无限期停牌,歇业整顿。   此次的动作如此之大,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只是刘世尧风流依旧,贺隆波澜不兴。   两个人都看不出有什么进一步的举措,大家的猜疑声也越来越大。不知这一下是谁的手笔。   本港的两位商业巨子,同时垂青一个落魄的名媛,其中一位的叔叔还是这个女人的对头,本城虽然不缺八卦,但是这样的风流韵事,也着实让一众看客兴奋了一番。   清晨,刘世尧坐在露台上喝咖啡,身后伸出一双玉臂抱住他的肩头,柔柔的呢喃他的名字:“william。”   “醒了,坐。”他看着远处的山景,淡淡地应着。   “最近的报纸好无聊哦。”女人绕到他对面坐下故意摊开的娱乐版在桌上问他:“是不是?”   刘世尧耸耸肩,不置可否。   “哇哦,这个女人还是你公司的员工?工作能力如何?”女人亮闪闪的眼睛,等待他的回应。   刘世尧笑笑:“Anna你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事的。”   “我有危机感哪!”Anna展颜一笑。   “台湾第一美女也有危机感?真是奇闻。”   “唔,大家都是女人嘛。”Anna绞着长发嘟着唇,甜甜的笑。   刘世尧喝一口咖啡,站起身。   “走了啊。”Anna知道自己言语有些过分,慌忙跟着站起来。   “好好享受早餐吧,我去上班。”刘世尧绅士派头,对女士永远亲切。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Anna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刘世尧穿好西装,低眉在抽屉里挑合适的袖扣。   他准备停当转脸看她,刘世尧伸手摸了摸那张美丽的脸庞,难得的具有中国古典美的她真是个绝世美女,而且不只脸蛋一流,身材一流,连头脑也是一等一的好。跟着他也有一年之久了。   “不要想太多。”他轻言安慰:“会变老。”   Anna被他这么一说,真的一只手迅速摸上自己的脸颊。   刘世尧低声笑,把她拥在怀里,他呼吸的一起一伏,和他笑的时候胸腔的震荡,她都能够感受得到。   这一刻,虽然总是被人众星捧月般宠爱的Anna也觉得感动非常,毕竟这是她真正爱着的男人的怀抱,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地方,能比这里更让她觉得不孤单了。   “怎么哭了。”刘世尧低下头,就看到她流下泪,伸手为她擦拭,刘世尧揪揪她的鼻子。这一刹那,他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倔强女人的脸。   他摇头,挥去了那个念头。   坐上车子,孙启然开始向他一一汇报行程。   刘世尧低头听着,忽然打断他:“下月去大溪地的行程帮我取消。”   孙启然怔了怔,脱口出而:“可Anna小姐的时间好像都已经空出来了。”   刘世尧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孙启然垂下眼睛:“是,董事长。”   宴会第二天就被塞进飞机直飞宾州看项目,一去就是七天。汤朵朵返港后从出海关,就一直头痛,时差、失眠,像梦靥一样撕咬着她的灵魂。   最后,终于病倒。   还好是赶上周末,不用上班。此刻她头上覆着冰块,嘴里咬着温度计,恍惚中听到门铃在响。   “谁~啊~”她虚弱蹙眉拿掉温度计口齿不清的嘟囔着,仔细听了听,确认真的是有人在叫门,才挣扎着起身去开。卧室到客厅的门边,那么短的距离对她来说简直像穿越撒哈拉,好不容易开门,她斜倚着门框支撑着晃晃悠悠的身体,眯眼看清来人后才冷冷地道:“陈默。”   “朵朵妹妹。真是好久不见。”一个痞痞的男声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汤朵朵立刻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起了一层细碎鸡皮疙瘩。   “什么事。”她提起精神防备着,隔着防盗门,冷硬的问道。   “不请我进去坐坐?里面好像很温馨的样子耶,真让哥哥伤心,”陈默对她这种反应并不陌生,依然挑衅到:“妹妹你总是这样哥哥我可是会生气的。”   眼窝凹陷,皮肤青白,身形越发枯瘦。陈默的脸上透出一种病态的痞气,汤朵朵眼中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冷然道:“这次你要多少?”   “注意你的态度哟,”陈默手里稳稳的抓着她的小辫子一派气定神闲:“要是激怒了我,你也知道有什么后果。你姐姐汤轻轻最近不太好,你也知道的她一向非常的脆弱,经不起一点儿的刺激,你说我要是现在……”   “多少。”汤朵朵冷着脸,机械地重复。   陈默冷冷地笑,终于在她凌厉的目光中敛眉伸手比了个数字。   汤朵朵的眼睛瞬间失焦,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没有。陈默,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得无厌了吗?”   陈默对她的斥责一脸的不以为然,他耸耸肩摊手:“不给也行啊,我相信总有人愿意给的。”他说着从背后拿出一卷花花绿绿的东西,伸手展开是一本八卦周刊,他把封面贴着防盗门展示在汤朵朵面前:“你说,我这次是找贺隆好呢?还是找你最新晋的这个相好?刘世尧啊妹妹,你消失三年,回来之后风采仍不显当年嘛!”   汤朵朵定睛看着报上的标题:落魄前名媛一夜勾二佬。   到底还是来了,她知道自己跑不掉的。只是这件事不知道跟她这次出差有无直接关系。   陈默一边猥琐的笑,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穿着睡衣的汤朵朵,宽大的睡衣显然无法掩盖她姣好的身段,素净着一张脸,清秀婉约。末了收起报纸他还不忘响亮地亲了她被刊登在报上的那张照片一下,然后低声的笑。   那种沙哑的嗓音,令汤朵朵毛骨悚然。两秒后,她返身到沙发前从自己的包里抓出钱包将里面的一张照片以及信用卡和证件一股脑全掏出来摔在地上,又踉跄着开门把钱包摔出去很远:“滚!”她怒道。   大力关上了门,陈默的脸终于消失在她的视野当中。房门闭合的瞬间,汤朵朵觉得自己的世界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她靠着门慢慢的蹲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埋入双手之中,心里难过,眼睛却干得发慌。   陈默那天拿给她看的,是本城卖的最火爆的娱乐周刊,汤朵朵当然可以想见到自己第二天去公司会遭遇到什么,然而这是她在计划中所必须面对的一部分。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到了次日清晨,她仍需攒足勇气去上班。   大厦门口,跟她的的士同时到达的是一辆拉风的加布迪·威龙,汤朵朵当做没看见,垂下眼帘,目不斜视地走上台阶。谁料迎面就遇上了匆匆下来的孙启然。   “早。”   “早。”   擦肩而过的两个人礼貌地招呼着,她不用回头也能确定,身后的那辆车里坐着的是到底谁。   三分钟后汤朵朵同一群等待上班的人一起拥挤着站在电梯前出神地盯着液晶显示屏上不断变动的数字。   一会儿工夫,刘世尧已经来到自己的专属电梯处。他对员工一向和善,电梯门被孙启然按住,刘世尧不紧不慢的走进去还不忘回应着大家早安的问候。他的眼睛眼睛并没有在汤朵朵的脸上多做停留。仿佛他们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而那晚的宴会上的事情也不曾出现过。   作为本城巨富,刘世尧的做派可谓低调,上班日更是不讲究什么排场。   只是刚刚那辆车……汤朵朵翘起唇角,她没想到刘世尧的品位是这样的。   贺隆就不喜欢太出风头的款式,他的车总是挑选深色的系列,经典款。   想到这里,汤朵朵几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又是贺隆,她总是这样,任何事都能扯到他身上。   不过,当她看到自己桌面上那份报纸的娱乐版头条,又觉得刘世尧选刚刚那种豪车也在情理之中。   “当红女星Anna . L出席某品牌发布会大秀钻戒,与刘生恋情再升温”。   一年多了,媒体对Anna . L与刘世尧之间的绯闻一直捕风捉影却苦于找不到真凭实据。现如今台湾第一美女Anna . L手上那颗足可以媲美世界十大名钻“泰勒.巴顿”的鸽子蛋,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送得起。   “真是大手笔。”前面座位的同事啧啧称奇。   另一个快速了扫一眼汤朵朵的脸色,冷笑道:“那当然,不过人家Anna . L也衬得起这钻戒撑得起大场面,不像某些人。”   那些好事者目光的焦点星星点点落在她的前心后背,就像是飞虎队手中高端武器的红外线瞄准器,让汤朵朵觉得格外不适。   然而稳住心神,她沉默、微笑,将这样扭曲的瞩目,生生的无视。   如往常一样坐下来开了电脑等着晨会的开始。   等待机器启动期间,她随手将那份报纸翻到内页,里面仍然是关于Anna . L大篇幅的报道,大意是这位女明星参加完品牌发布会后又去了酒会,中间迅速换装,第二套与首页上她的那套配饰和着装又不同,各有风范。   大概是因为这次金像奖影后,她亦是得奖的大热门之一,所以Anna . L这次来港,格外雍容,声势浩大,风头尽显。   起先汤朵朵只是随便扫一下那张照片,可是目光最终却定格在风光无限的Anna . L颈间的钻石项链。   细细密密的碎钻包裹着的那颗璀璨非常的钻石,这条项链她再熟悉不过。   可是,为什么,它会在Anna . L的脖子上?   她的心忽然被狠狠地揪起,然后一片空落落的疼痛。   “Andy来了。”谁喊了一声,部门的同事纷纷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往小会议室里去。   汤朵朵听到那一声,立刻收回心神快步去茶水间,作为新人,为大家准备茶水是分内的事。   其实大家对她都还算客气,直到——今天。   Andy是工程部的总负责人,公司高管之一,以对人严厉而闻名。不过他倒是很喜欢汤朵朵,有才华,肯吃苦,做起事情来十二分的敬业,这种人做手下简直无可挑剔,所以对她格外和善。   此刻Andy看到她端着托盘进来,眼中立即露出一种迷茫的神色:“Cici,你怎么还在这里?”   汤朵朵的怔了怔,心脏就像坐了跳楼机,一沉到底。   “孙特助今天跟我讲要调你到39楼去,公司的调令已经贴出来了你没看到么。”   在座的一干人等均面面相觑,那一纸调令不单是汤朵朵没看到,很多人都没看到。   也就是此时,公司员工的专用邮箱才一个个收到HR那边发出来的邮件,那是汤朵朵的调职通知。   此刻孙启然一边往工程部走一边摇头,跟了上司也五年有余,连他也猜不透BOSS真正的想法。突如其来的安排调动不说,现在还要他亲自来通知汤朵朵,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刘世尧在下属的眼里从来不是个心血来潮的人,但是早上他就突然接到BOSS的电话匆匆去公司门口见他,真的见着了也只有一句话:“调她到39楼。”   孙启然顺着老板的下巴所指着的那个方向看,那个“她”可不就是刚刚与他擦身而过淡漠招呼的汤朵朵么。   Andy打发汤朵朵出去收拾东西,正准备开会看到孙启然突然出现在门口,也有点意外,心道看来这一周的开始注定是要掀起波澜的。   “Tomas。”   “我来带汤小姐去HR那边办些事,顺道来打个招呼,你忙。”孙启然朝他点头致意。   Andy点点头,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总裁这是?”   孙启然摆摆手苦笑:“这次连我都猜不透。”   “不过听说这位与贺氏那边的人都有牵扯。”看到孙启然脸色变了变,Andy立刻补充:“我这也是看了周刊的消息……”   孙启然点点头,Andy能这样与说话,自然是因为两人的交情并不一般:“不过我们做员工的这件事还是少讲为妙。”   “这是自然。”Andy拍拍他的手臂又反手指指会议室:“那我先进去了。”   孙启然回身才发现汤朵朵此时已经站在工程部的出口,抱着一只白色的盒子等着他。   “我来帮你。”孙启然走到她身边,伸手要接过她手中那纸箱子。   汤朵朵捧着箱子的手微微缩了缩,转移了一个方向:“孙助客气了,其实很轻的,我自己来便好。”   孙启然怔了怔,最后耸耸肩:“那好,我们现在去HR那边。”   崖紫风在柏盛的资历算起来比刘世尧这个总裁还要老,今早总裁亲自打电话来她着实吃了一惊。   可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仍是她招进来的那副样子,美丽、恭顺并没有一丝一毫炫耀的意味,不过她当然也看了八卦杂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刘世尧会这样做她还真没想到。   “诸事办妥,你今天就可以到总裁办报到了。”崖紫风递出一张新做好的名牌和一张卡到汤朵朵手上一笑:“祝你顺利。”   说顺利,谈何容易。   汤朵朵的工作就是跟定刘世尧,从一年行程制定到每个企划案的开发,从各色商业谈判到慈善酒会,在各地辗转,无论哪个场次都通通都没有落下。   一个月,汤朵朵如飞速旋转的陀螺,几乎没有停过,累到她每晚到家倒头便睡,除了工作没办法思考其他。   除却梦境。   在梦里,她总是觉得贺隆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种熟悉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周身。两个人的过往一直侵蚀着她的梦境,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躺在身侧。   只是,每每瞥见旁人翻着娱乐版,看到他的名字和另一个女明星并肩在一起,汤朵朵才能够理智地提醒自己必须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分离。   而分离,于她来讲,就是永不再续。   周末,窗外滂沱大雨,汤朵朵窝在沙发里,关掉电视的音量,那个知名的TVB女演员绝望的着看自己的恋人远走的背影,嘴唇颤抖着一开一合,像一尾被冲到岸上的鱼。   认识贺隆的时候,她刚刚到港,她的母亲是人们口中的大陆妹,与父亲的一段情并不光彩。结发妻子过世之后,父亲依言娶了母亲过门。   而母亲并不是个单纯的女人,父亲只是她的一个踏板。只是当时年纪小,汤朵朵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父亲则轻易相信了那个女人天真的容颜。   当时的她年纪小,并没有清醒地意识到父母之间的变化,她忙着在学校里与徐砚交恶,处处与之作对,气得徐砚直跳脚。   终于有天与贺隆在游泳馆相遇,他拉了看到她就像是斗鸡似地徐砚退后,看着她,唇角弯起漂亮的弧度。   原来一个男人的微笑也是可以有那么惊心动魄的美好。   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好像随着他这样的微笑,沉入了深深海底。   “会游泳?”   “你说呢?”   “要和我比赛么?让你一个来回。蝶泳。”   “谁怕谁。”   当时的汤朵朵,多么的勇敢。   贺隆却只是笑:“输了可要做我女朋友。”   “那我赢了呢?”   贺隆伸手摸摸她的头顶,淡淡的言道:“不会让你输得太惨的,小鬼。”   后来的日子她总是在想,如果当时她赢了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会擦肩而过呢。   贺隆听到就摇头:“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汤朵朵不止一次地问过,他终究没有回答。   她输了一场游泳比赛,却赢了一场爱情。   其实她并不擅长游泳,她——什么都不擅长。   徐砚曾经咬牙切齿地骂她:“汤朵朵,你这辈子唯一擅长的,就是控制贺隆。”   她听到,只会骄傲的笑。   她是贺隆唯一承认,可以与之并肩的女人,从那以后,没人敢用有色眼镜看她。   那时候的她,恃宠而骄。可是不管多么任性骄纵,贺隆都能在别人惊奇的眼光中,对她一一包容。   其实呢,她从来没有控制他,在那场爱恋里,她同样无所保留。   与贺隆在一起的日子,单纯而美好,他会安静地看着她站在阳光里肆意的笑。   路过的人都会说:“真登对。”   那是人人都羡慕的幸福,美好的就像是一场华丽的梦。   而此刻便是梦醒,汤朵朵晃着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喃喃重复:“真登对——呵。”   酸涩,从口中蔓延到心口,再到五脏六腑。   眼睛干干的,没有泪。   香港这么小,圈子里来来回回就这么一些人,汤朵朵当然也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她终归要面对的。   贺氏旗下星级连锁酒店的商务间里,贺隆端坐在长桌的那头,喝着咖啡翻看文件声色不动。   那张脸,朝思暮想,真的近在眼前,她却不敢去看。紧盯放在自己眼前的竞标方案,一颗心随着那头的他翻动书页的声音而忐忑。   会议室里静寂一片,柏盛的方案是最后一个被问到的。   贺隆拿着他们的标书看了好久,此时此刻,连一向心思缜密,沉稳如山的孙启然都在这种高压的情势下感到微微的疑惑与不安,他用只有自己和汤朵朵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真的觉得他们这次在迪拜的新店会采用我们这套方案么?”   在坐的有5家竞标的公司,每一家的设计方案都是参照着贺氏连锁酒店一贯的设计风格走的,最多在细节上稍有偏差,启用一些与当地特色相关的陈设,但是总体的气氛还是与全球任意一家贺氏连锁酒店都保持一致,这也是连锁酒店特有的品质,保持自己酒店空间的识别度,是营造一个品牌的关键。   “他看了那么久。”孙启然觉得有点悬,来之前他曾特别跟刘世尧汇报过此事,关于他的担心,也提到了一些。   刘世尧倒是一脸的轻松:“是我让她放手去设计的。”   孙启然大体上明白总裁的意思,他肯如此之快的启用汤朵朵,这恐怕与贺隆脱不了干系,只是贺隆始终是个生意人,商场上放任自己的感情无疑是个致命的弱点,如鬼才一般的贺隆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更何况,这种事情一直都是那个老狐狸贺子乾在负责的。   “柏盛的设计方案很有意思。”终于,贺隆放下标书,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他的眼睛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汤朵朵的身上:“只是,如此没有品牌识别度的设计,怕是有些不太适合我们吧。”   “在迪拜那种星级酒店云集,各色大牌设计师大展拳脚的地方,如果为贺氏的连锁酒店打造的只是平庸的空间和乏味的温暖,恐怕也不是贵公司想要的结果。”汤朵朵对上那双眼睛,漆黑的,深不见底的,为什么她好像还能看到一丝丝——温暖?   温暖,这个词出现在脑海里,让她心头泛起了一丝苦味,她低下头,装作在看标书,一边等待贺隆下面的提问。   “如果是要夺人眼球,贺氏大可请到Tonychi这样我们熟识的大牌设计师,根本无须在此辛苦竞标咯。”坐在贺隆身边的人开口道。   这个人汤朵朵认识,王治平,贺隆的左膀右臂。   看到汤朵朵地回视,王治平清了青嗓子,转移目光。   “说到底设计只是酒店制胜的法宝之一,柏盛在迪拜本身就有自己的业务,并且拥有最强的工程团队在那里,相信设计和施工的结合的□□无缝,才能让最终的结果达到完美。”汤朵朵认真的回答。   不能自已的,她仍会不经意地扫到贺隆的眼睛,每一次都还是会心悸的感觉。说话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却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专业一点,再专业一点,这样的境况里,才能够阻止自己在回忆里沉溺。   “唔……”贺隆低下头,汤朵朵无法读懂他的反应。   这是默认,接受,还是在宣布柏盛的出局。   她在这个设计案上花了很大的心思,也许是为了证明什么,她一直以为来主持大局的会是贺子乾,却没想到他会过来。   早上,看到他走进来的那一刹那,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倒吸一口冷气。   贺隆手上拿着钢笔不知道在标书上勾画了什么,坐在他身边的王治平只是瞥了他一眼便会意,即刻宣布:“今天的竞标先到这里,我们会再仔细的研究比较各家的设计方案后挑选到其中的三家进入下一轮竞标,届时希望大家带着深化设计的图纸以及更加精准的标价来参与投标。最后的中标者可以得到全权负责迪拜酒店整个项目的设计以及施工的机会。那么,多谢大家,下次再见。”   王治平跟着贺隆起身,首先退场。   他们前脚出门,后脚会议室就炸开了锅。   有人跑来问孙启然:“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今天来的是贺隆啊。”   孙启然讳莫如深,笑着道:“那谁知道,那必经是甲方的家事。”   “看来贺家要变天咯。”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又引来一场议论。   “孙特助,我们走?”汤朵朵懒得理会这样的场景,收拾心情,对孙启然说。   “OK。”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进了电梯,汤朵朵直盯着那跳动的数字发呆,大脑成放空状。   “没关系的。”孙启然突然开口。   汤朵朵刚要说什么,只听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即刻看到酒店正门口一辆加长林肯停下,一群记者拿着摄影机、摄像机蜂拥而至,镁光灯闪烁,人声鼎沸,还有被众多保安强行拦下的尖叫的粉丝们,安静的大堂一时间无比嘈杂。   脚步顿住,汤朵朵木然地看着前方,在保镖和助理的保卫下款款而来Anna . L一袭裸色的洋装,更衬托了她精致优雅的气质,展颜一笑,眉眼如丝,艳丽不可方物。   “没想到之前的绯闻是真的。”汤朵朵身后,正打算散去的各个公司负责人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八卦。   “啧啧,那不是Anna . L么,最近频频上头版头条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女明星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妖精一般的女人。”   “哎?她跟的不是柏盛的……”有人正要说出刘世尧的名字,却被一边的人拼命制止。   “喂——”   那人被提醒后,立时识趣噤声。   “怪不得贺隆匆匆结束了会议,不会是为着这个Anna吧。”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   这些字句,细细碎碎,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却全都进入了汤朵朵的耳朵里,砸进了心里面。   保安终于将记者也拦在了酒店的外围,Anna . L径直走向电梯,忽然发现了什么,她的侧脸看了看旁边,走到汤朵朵身边停了停,可是启口礼貌的招呼,却是对着孙启然:“Tomas,好巧,来办事?”   孙启然点点头指了指后头微笑道:“有个招标会。”   Anna . L的眼睛始终不曾正看汤朵朵一眼,她对孙启然灿然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悠然上了那部总裁专用电梯。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相互使了眼色,佯装没看到,继续朝门口移动。   只是一个擦身的瞬间,汤朵朵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那种强大的气场。光芒四射、目中无人。   这一次,她近距离地看清楚了Anna . L颈间的那条项链,那么刺目,就像是它现在的主人。   “贺隆。”   “什么事?”站前窗前的身影并没有回头,看着窗外,漆黑的眼眸波澜不惊。   贺子乾见他纹丝不动,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往前也不是,后退也不行,格外尴尬。倒是Anna . L很懂得看人眼色:“人已经走远了。”   贺隆的眉微微地动了动,他浅笑着回身,看向Anna。   Anna自认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混迹娱乐圈这么久,林林总总也接触了各色人等,厉害的角色也认识不少,但是今天,在这个男人不动声色的目光中,她居然有些害怕。   他的脸上分明是含着笑意的,却又是那样的凛冽冰冷,就站在你眼前的不远处,却好像高高在上的神只。   即便是让人捉摸不定如刘世尧,都没有让她这般——害怕。   贺隆并没有跟贺子乾打招呼,他只是静静的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子,语气清淡的问:“Anna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   一时间Anna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贺隆,你这是干什么。”连贺子乾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忍不住出声。   “我,不喜欢耍小聪明的女人。”并不是威胁,却比威胁更可怖。   “我也不习惯被人忽视,真没想到贺氏未来的掌门人这么样的没风度。”Anna的心里觉得,这样的男人是人中之龙,唯唯诺诺只能让他更看不起,不如鼓起勇气,放手一搏。   贺隆勾起唇角:“哦?风度?那是个什么东西?不如Anna小姐,去跟挂着风度二字的人谈生意比较好。”   此时的贺隆双手揣着口袋,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眼神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却吓得Anna倒退了好几步,几乎要躲进贺子乾的身后。   “这么害怕啊。”贺隆淡漠低语。   “贺隆,你这是做什么,你……你,不要太过分。”贺子乾低声警告着,把美人护在怀中。   “哦?”贺隆欺身逼近两人:“叔叔你找这个女人来不就是让我过分的?”他抬手,修长的手机滑过女人的脸颊一直到颈间,锁骨,最后轻轻的轻轻的夹住那颗钻石,然后看向贺子乾:“唔,这颗钻,爷爷的意思?”   言罢,他仔细端详那颗钻,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睛,所有的焦点汇聚到那颗璀璨的钻石上。   几年前的那场拍卖会,他带了朵朵去参加,那么多藏品里,她的眼睛就只在这上面停留了一下。买下来了,她却不是很喜欢:“我只是听过关于它的故事,多看了一眼罢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的。”   那一年她跟他决裂,走的时候,不忘把他送的所有东西还回来。这个当然也在其中,放在家里,爷爷看到倒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他拿走,贺隆也没说什么。   反正她不喜欢,她不喜欢,这东西就什么都不是。   见贺子乾不出声,贺隆冷笑一声:“如果不是爷爷,你怎么能把这东西拿出来?”   他的手指夹住那颗钻石,似乎下一秒就会用力把它扯断。   Anna犹如惊弓之鸟,连忙护住自己的脖颈,一只手拖住项链。   贺子乾也挡住他的手,戒备的说:“你不要乱来。”   贺隆一哂,冷声道:“摘下来。”   Anna立刻动手,她的动作从来都没有这么迅速过。   这个男人的眼神真是冷漠的可怕。   贺隆把链子拿在手里,侧身走过去,厚重的地毯掩去了他的脚步声。   直到办公室的大门“咔哒”一声合上。   Anna身体内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终于随着那一声而断裂,竟然立时瘫软在地上。   汤朵朵对着贺隆送来的那每日一束的白色马蹄莲发呆,中午的时候前台的人刚刚将它递给她的,那种眼风是有多么暧昧,汤朵朵又岂会不知道。   很显然,贺隆并不打算把此事处理的低调,每一束上都有他亲笔签上的龙飞凤舞的大名。   小时候她最喜欢这种花,它代表了忠贞不渝,永结同心。   而如今它浪漫的花语,是多么的讽刺。   “Cici,还不下班?”孙启然拿着外套走过她的桌前,扬声问。   汤朵朵收起呆愣的表情,转头朝上司微笑:“哦,这就走。”   “好美的花。”孙启然赞道。   “谢谢。”汤朵朵垂眸,让人看不清楚心绪的波动。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把这些花当做垃圾处理掉。   可是现在……她伸手挪动了一下花瓶,把有些歪掉的花枝扶正,对着洁白的花瓣微笑,返身拎起包包最后深深看了它们一眼,打卡下班。   出了大厦,汤朵朵才发现本城正在下雨,当她发现贺隆那辆黑色平治的时候,一把大伞已经如期而至罩在她的头上。   “就知道你没带伞。”   耳边响起的,是贺隆的叹息。   汤朵朵的嘴角沉了沉,脚下加快速度。   他比她动作更快,搂住她的纤腰:“别任性。”   贺隆看着怀里的她的头顶,黑色的眼眸中,缠绕着难以融化的柔情。   “陪我去吃饭,嗯?”   汤朵朵挣扎,却始终是一场徒劳。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从胸口开始蔓延,夹杂着愤怒、厌恶以及那无法言明的委屈,一股酸意在鼻腔中汹涌,终究在它抵达眼底之前化为无形。   拗不过他,还是别别扭扭的被他拖上车。   “想吃什么?”贺隆耐心地问。   司机都忍不住从倒后镜里看贺隆的脸,一贯冷漠的老板何曾用如此宠溺的语气跟一个女人说话。   “随便。”汤朵朵没好气。   “那就去吃日本菜吧,适合你的口味,清淡。”   汤朵朵的头转向窗外,细细密密的雨丝打落在车窗上,顺着玻璃滑落下来,犹如上天的眼泪,尽收眼底。她的心底就那么湿漉漉的疼着,仿佛没有尽头,末了,她终于在他炙热的目光中开口:“我已经很多年不吃太过寡淡的东西了。”   贺隆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只觉得心疼:“那就吃点重口味的?火锅?”   “你干吗要跟我吃饭!”汤朵朵回头,赌气地看着锲而不舍的他。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挂着笑,就像她是个五岁的无知小孩子,诱哄着,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生气啦。”贺隆身后搂住她:“因为那个女明星?”   汤朵朵怔了怔,慌忙别开眼睛。   贺隆握成拳头状的手伸到她的眼前缓缓摊开来,是上午她看到的那条项链:“傻丫头,你是有多好骗?嗯?”   纵然心中漾起了无边的涟漪,汤朵朵依然狠起了心肠,用手腕抵开了他的手掌:“贺隆,你别烦我了行不行。”   司机开着车子在城中兜圈,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势,让他也不敢开口问老板到底去哪。   贺隆勾起唇角摸摸她的脑袋,随口对司机道:“去sky。”   司机踩下油门加足马力,在一家会所前停下,贺隆先一步已经下车为她开门,汤朵朵左脚刚着地,就听到旁边一个冷冷的不怀好意的声音:“妹妹,真巧啊。”   寒冷的雨夜,陈默的声音犹如索命的魑魅,令汤朵朵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   贺隆下车把手足无措的她揽入怀中看向陈默的眼神如寒冰。   陈默窃笑摊手:“哎哎,我只是个泊车的小弟,可没有跟踪你们哟。”   “我们换个地方?”贺隆低下头轻声问。   “算了。”汤朵朵心中灰败,精疲力竭,无论如何,陪他吃饭,度过这难挨的时光就算了,她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才进会所的大门就跟一个侍者迎面相撞。   侍者的托盘上,一杯青柠水瞬间倒下,洒向她的胸口。   幸而贺隆眼明手快,伸手挡了一下,她只是领子的一角略微有些潮湿。   “sorry,sorry。”服务生忙不迭地道歉。待她抬头去看来人,两人眼光接触都愣在当场。   “姐。”汤朵朵的脸忽的像炉火一样的发烧,声音干涩,艰难的启口叫人。   汤轻轻看看汤朵朵,又看看她身后的男人,脸色立时三刻就变了。   “姐。”汤朵朵见姐姐旋即要走开,立刻伸手拖住她的衣角,声音是几近恳求的。   汤轻轻嗤笑一声,怨毒的眼光三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她用一种可怖而神经质的嗓音道:“这位贵客,你一定是搞错了吧,谁是你姐姐?我可不敢当。”   她的声音那样轻,可是在这冷雨的夜里又是如此的凉薄。   汤轻轻唇角含着讥诮的笑,汤朵朵看着她,而她则看着贺隆。   那张冷漠如千年寒冰一样的脸上,终于因为汤朵朵的变化,有了一丝情绪,类似愁容。汤轻轻分明感受到这个男人利刃般的眼神,却更加无畏地迎上他的目光。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一无所有的人才最可怕不是么?   “放开我!”汤轻轻结束与贺隆的对视,一脸鄙夷的对自己的妹妹一字一句的说:“我嫌你手脏!”   汤朵朵的胸口迅速的起伏了一下,她垂下眼睛,抓住姐姐衣角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开,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是异样的艰难。   心痛、悔恨、抱歉。   她倒希望姐姐能够打她骂她,也许她才能够好过一点。   贺隆的手拢着汤朵朵的肩头,越来越紧,好像生怕她跑开。   “狗男女!”汤轻轻骂了一句,迅速走开。   汤朵朵忽然想起刚才陈默无声的笑,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一向骄傲如公主一般的姐姐,现在居然沦落到要在这样的会所打工。   想到这里,汤朵朵内心的惭愧就无以复加:“你满意了么?!”她努力的挣脱贺隆的钳制,低吼道:“你是故意的么!非要让我们家四分五裂才开心?!”   满心的委屈,似乎在此时达到了沸点,像火山的熔浆一样爆发出来,出说来的话既伤己又伤人。   会所的经理早已赶来,一个劲儿地跟贺隆赔不是。   “没关系,我们的错。”贺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不顾她的挣扎,打横抱起情绪失控的汤朵朵往外走,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他停住转头对餐厅经理道:“不要为难刚才的那个员工。”   经理跟在后面忙不迭地点头:“明白,明白,贺总慢走。” ☆、第四章      他们说,有时候如果你选定一条路,就必须一直走下去。   哪怕它是错的。   人生容不得反反复复,因为它很短。   当夜的汤朵朵不哭不闹,却意外的发起了高烧。趁着贺隆出门给她买药的当儿口,她艰难起身,翻下床去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再一路跌跌撞撞的上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完全的模糊,倒头下去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昏过去。一副但愿长睡不愿醒的架势。   贺隆没料到她会这样,只能费尽心机,从窗子跳进来。进入卧房就只见床上的人拥着被子,捧着心口,蹙眉在梦中喃喃轻喊着:“爸爸,爸爸。”   到最后,竟然掉下泪来。   贺隆不敢叫醒她,只好又拿了冰袋敷在她的头上,喂她吃药,才发现她牙关紧咬。   把苦药含在口中,小心地撑起她的小脑袋,撬开她的唇齿,那种苦味从唇舌间蔓延开来。   她玫瑰色的唇瓣,因为生病,变得干裂,他轻轻地吻了吻,满心满意的心疼。   为她擦了眼角的泪,又滑落出来。   叹息着躺下,把她抱进怀里。   有一种痛,细细密密爬满他的心脏。   让她哭一哭也好,这么些年都没见过她的眼泪了。   也许就是忘记了如何发泄,才会莫名其妙的生病。   她悲伤的情绪无声折磨着她的身体,终于寻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贺隆反身抱住她,窗外夜凉如水,他的无奈,化作云烟,最后连叹息都不见。   半夜,一向浅眠的贺隆被汤朵朵不断的冷战惊醒,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惊人,待到飞车送她去医院,盯住护士匆匆忙忙帮她扎针输液,看她紧紧拧着的眉头稍微的舒展一颗心才安静下来。   抬头看窗外,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打电话叫了J过来接应,他出去买早餐。   医院门口,刘世尧正坐在车里,看到贺隆从那里走出来,一脸的疲惫。   他沉默了片刻,对身边的孙启然道:“去查查看。”   一刻钟后,孙启然额角冒汗,气喘吁吁的上车:“Cici在进了急诊室,现在在打吊瓶。”   刘世尧剑眉一挑,打开车门,迈步下了车。   “董事长,待会儿的股东大会……”   话还没说完,刘世尧已经“砰——”地关上了车门,孙启然捂着鼻子,一脸无奈。   汤朵朵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骨碌碌的转动了几下,终于悠悠转醒,却没有想到第一个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自己上司的脸。   刘世尧手里拿着一只玻璃杯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喏,喝点儿水。”   “你……”   “喝水。”刘世尧扶着她起身,水杯抵着她的唇边。   一股清泉从润泽了她干涸的喉舌,高烧似乎也随之退去了大半。   J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正看到贺隆站在门外,看着病房内的一切,冷冷的神色,好像能把整间医院罩上一层寒冰。   贺隆手里还拎着附近茶餐厅的外带食品,J小心翼翼地上前:“Ray……”   下一秒贺隆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J的手里,沉声道:“看着她吃掉!”转身就走,又像是想起什么,他又交待:“别说我来过。   J站在贺隆的位置,这才清楚病房内那暧昧的情形。   贺隆回到公司,就见徐砚坐在他的办公室里。   “哇哦,你昨夜没归家?”   徐砚一眼就看出来贺隆的不对,一向一丝不苟的他衣服难得一见的不规整,衣领处,竟还是有些皱的。   不理会好友,贺隆径自进入内间,清洗换衣,短短十分钟后,整个人已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嗯,又是汤朵朵?”徐砚喝了一口咖啡,明知故问。   贺隆沉默,但答案早已不言自明。   徐砚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除了汤朵朵,没有人可以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坚定到失控。   贺隆在办公桌前坐定:“难得你今天这么早,是哪间公司请得起你来游说?”   徐砚耸肩撇撇嘴:“还不是我爸的老朋友,寰宇的张伯,一把年纪了还干劲儿十足,昨天在珠海的高尔夫球场拽着我老爸不让走,就为这个。我推是推不掉的,不如就趁机来你这里喝喝咖啡聊聊天咯。反正我知道这次你们迪拜的项目除了柏盛,旁的什么人恐怕都是没机会的。”   徐砚一边探口风,一边观察贺隆的表情。   只是这男人一脸的风平浪静,一如平常看不出任何情绪。   “哎呀,其实我还是蛮想念我们朵朵妹妹的,她回来了正好,省得你整天一张死人脸,看得我怪腻歪的。”徐砚在贺隆的办公室里最放松,歪在沙发上,萎靡不振的样子,刻意撩拨贺隆底线的言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寻常的贵公子惯有的调侃的腔调。   贺隆冷眼看着今日的股市行情,对好友的调侃,置若罔闻。   “别逃避嘛!昨天怎么样啊?听说你们遇到了汤轻轻?”徐砚一脸奸笑。   贺隆的目光依然专注在电脑屏幕上,半晌才没头没脑地说一句:“真是个祸害。”   徐砚一口咖啡差点呛住自己,瞪大眼睛问:“我?”   “觉不觉的最近嘉熙实业的波动有点怪?”贺隆蹙眉。   “它有不怪过么?”徐砚满脸的嫌弃之色:“说起你那位叔叔,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你们老爷子精明一世,怎么会想到重用他?难道就因为宠那个女人?”   贺隆沉默,不置可否。   其实贺隆的爷爷算是老一辈里比较专一的人,一辈子就娶了俩任太太,贺子乾就是他的小老婆生的。   贺子乾,聪明倒是顶聪明的一个人,可就是心术不正,而他们叔侄不太合得来,也是圈子里公开的秘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直到贺隆要接掌部分贺氏产业的前夕,汤家就出了那档子事。   那以后,这场叔侄关系便产生了重大的变化。   医院里,嘴巴里面咸咸苦苦的汤朵朵仰着脸,眼睛只看着那一点一滴推入她血管的透明液体,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再说话,刘世尧也不开口,场面一度清冷。   “早知道你这么不健康,当初未必肯用你。”打破僵局,刘世尧打趣道。   “董事长真是现实。”汤朵朵牵动嘴角。   “Cici。”J正在此时,推门而入。   “你来了。”汤朵朵转头看着老友微笑,并不稀奇。只是J发现她的眼神中却隐含了某种悲凉的寒意:“你送我来的?”   汤朵朵认定,刘世尧一定是刚好出现在这里,而J恐怕才是送她来的那个人。   J怔了怔,直觉得的想要否认,又想到贺隆刚刚交代的话,只好点点头。   刘世尧见此情景,眉梢微微地挑起,并没有接话。   “我闻到鱼片粥的味道。”汤朵朵转换话题   “生记的哦。”J举了举手中的袋子,心中却直叹气。生记远在深水埗,而这里明明是中环,难为贺隆竟为了一碗粥跑了这么些路。   汤朵朵弯了眉目:“我的最爱。”   刘世尧见此情形,随即站起身:“你慢用,我回公司了。”   “我回去便打报告补假。”汤朵朵在J的帮忙下起身。   “别担心,你有总裁特批。”刘世尧笑道。   “真是个绝好老板。如此体贴,一定替你卖命到天荒地老。”   刘世尧低笑,看了看垂首在一旁忙碌的J,又看了看她:“笑的不错,再接再厉。汤朵朵,装也要装的如假包换才好。”他言罢竟然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尔后在汤朵朵惊愕的眼神中翩然而去。   “Cici。”J看着她恍惚的一张脸,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半晌,汤朵朵抬手摸了摸右边的脸颊,她还是不习惯,陌生的亲近:“我没事。”   “我怕你知觉到自己有事就已经晚了,”J把鱼片粥递到她的手上:“他可是刘世尧,你要想清楚。”   是啊,前有贺子乾后有刘世尧,汤朵朵亦觉得自己举步维艰。   “他不是贺隆,他不爱你。”J沉默半晌,忽然一句。   “J,现在的我,是不是很让人看不起?”汤朵朵搅了搅那碗味美的鱼片粥,忽然没了胃口,她舒了一口气:“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回头路了呀。”   汤朵朵闭上眼睛,仍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晚姐姐鄙夷的眼神。   她不怪汤轻轻,因为她欠汤家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别想那么多,先吃些东西。”J笑了笑,安慰她。   汤朵朵低头吃了一口,可能是因为生病,平时鲜美的粥品,这一刻也真真的食之无味:“J,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我,也没有我妈。汤家也许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爸一定很后悔,年轻的时候鬼迷心窍,娶了我妈妈,又生了我。”   生病的人总是比较脆弱,汤朵朵忽然觉得自己心中的缺口在扩大,好像急于想找个人倾诉,可是说完了这些话又觉得无用,又解释:“唔,没什么,我只是抱怨一下。”   J摆摆手:“没关系,输好了液我送你回家休息。”   汤朵朵不再说话,粥喝到一半,一罐子液体已经进入她的身体,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些抗生素在和病毒在她的体内激烈的厮杀。   坐着J的车子回家休息,汤朵朵享受这难得的假期,只是J为她打开车门下车的那一刻她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朵朵,你回来了。”   汤朵朵的身形顿了顿,她真的很讨厌这样,搞的她好像才是那个坏女人。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她踌躇了半天还是走上前去:“有事吗?”汤朵朵示意J先开车走,自己则站在原地不动,一点儿也没有请母亲上楼的意思。   J朝李美芬礼貌地点点头,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汤朵朵,旋即开车离去。   李美芬看着J递到汤朵朵手中的药怔了怔:“你,生病了?”   汤朵朵冷漠地道:“已经好了。”   李美芬点点头:“朵朵,不请妈妈上去坐坐吗?我想跟你聊聊,这些年我们母女……”   “不了。”汤朵朵努力的按捺自己内心的情绪,那种悲悯的疼痛的难以言语的厌恶和委屈都被她深深地压在心底,她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后转移话题:“听说你生了个儿子。”   李美芬苍白着一张脸不回答。   汤朵朵的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身后那辆银白色豪车的车牌上:“母凭子贵,贺夫人,你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李美芬神色黯然:“朵朵,你是不是还是不能原谅妈妈?”   汤朵朵轻笑:“其实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不过我真的不方便请你上去,不是我对你不满,而是,我客厅里供奉了爸爸的遗像,而你,真的能坦然地面对他么?”   李美芬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着女儿面无表情的脸,嘴唇颤抖着,没办法吐出一个字。   “其实我也不能。”汤朵朵怅然的说:“我现在还会经常的梦见他,可是每次除了拉住他叫他‘爸爸’,我竟然说不出一句别的话。我有时候真的很恨你也恨我自己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那么轻,可是李美芬却觉得那语句像锋利的冰刀迎面飞来,只是这时她的腿脚像是生了根,没办法移动。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汤朵朵突然转换了话锋,眼神游离的问。   “贺峰。”李美芬的心悬得高高的,看着眼前女儿的脸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哦。好好照顾他。别太宠,别让他惯坏他,让他太依赖现在的生活,这样不好,会有落差。”   “朵朵?”李美芬不太明白女儿话中的意思。   汤朵朵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只在太阳下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波斯猫,却隐隐地带着一丝丝危险的味道:“妈,你不会真觉得这件事,我会就那么算了吧?”   “朵朵,你……”李美芬听了这话,头皮发麻。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回香港?”她看着眼前母亲的这张脸,岁月流逝,依然美艳动人:“我有时候觉得,上帝真的待你不薄,你挺没心没肺的,出了这么多事,你却依然活得这么滋润,挺让人羡慕的。为什么呢?只让我一个人受良心的折磨,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不公平。”   李美芬向前一步,想要抱女儿入怀。可是汤朵朵退后两步,轻易地躲开了。   “总之,多存点私房钱准没错。”汤朵朵转身:“男人嘛,现在对你再好,以后也不一定是靠得住的,我今天所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得啊。”   她冷笑着,在李美芬惊诧的目光中上了楼。   贺氏连锁酒店第二次竞标会贺隆和贺子乾同时出席。   汤朵朵接过对方的服务人员递过来的水,把药丸放进自己的口中,拧着眉毛下咽。   胃痛,连续的日夜颠倒让她身体的承受能力也达到了极限。她坐在原地忍不住,偷偷看他的眉眼。   贺隆没什么特别的表现,脸上是他惯有的事不关己的表情。步入会场前来竞标的各公司负责人一一同他打招呼,他也懒得回应。   其实这样的他,汤朵朵并不熟知,真的离开他身边,才知道他展现在她眼前的是怎样一个温暖的男人。   嘉熙的会议室内,贺子乾端坐主位,贺隆只是坐在次坐上,可是他不说话,却仍隐隐透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味道。   一周的施工图细化、工程概预算、设计图的局部修改,在刘世尧的默许下,汤朵朵亲自带着工程部的同事熬夜奋战,才有了今天的成果,她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迫切。   “我们开始吧。”王治平看大家差不多都到齐,正色道。   安静的会议室里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准备声,在场每个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   汤朵朵打开准备已久的PPT,以最简单的语言和最华丽的图片来展示柏盛的团队一周以来夜以继日的成果。   酒店的酒吧里,圆桌的设计取代了惯用的卡座,打破了室内空间棱角分明的感觉,让此处顿时圆润起来。   “等一下。”贺子乾看到这张效果图时出声打断了汤朵朵的介绍。   “这种酒吧的设计太怪异了吧。”   “贺先生,我们对于迪拜当地的文化进行了缜密而严谨的考察,去到迪拜的有旅游者也有商务旅行人士,他们中很多都是独自一人,这样的设计可以让大家迅速的熟识起来,也可以让顾客在酒吧里停留的更久,消费也更多。”   贺子乾思考了一下低下头,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示意:“继续。”   汤朵朵一手操作电脑,另一只按住胃部的手,紧了紧。   会议室一如既往,冷气强劲,汤朵朵的额角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察觉到她的异样,贺隆看向汤朵朵的眼睛渐渐的眯起来,眸色逐渐加深。   “你没事吧。”停顿的间隙,身边的孙启然也感觉到她的异常,低声问道。   然而,注意力集中的汤朵朵根本就没听到。   会议还在继续,虽然看出了同事的不舒服,孙启然也不好当众打断进程。   正在这时,贺隆忽然站了起来,大家都朝着他看去,他淡淡地道:“我累了,暂停休息15分钟。”   他言罢就推开椅子,直接朝汤朵朵的位置走去。拉着她的手腕拖着她站起来。   室内的气氛,因为他的异动而变得异诡异。   汤朵朵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很快的断定出,如果不跟他出去,他会把自己抱出会议室这个事实之后,很认命的跟着他走了出来。   贺隆把她拉进旁边的办公室,安置在沙发上:“胃痛?”   “已经吃药了。”汤朵朵有气无力的伏在靠背上。   贺隆倒了杯热水放在她的手里,又转头拨电话:“叫唐森医生马上过来。”   “你干吗呀,我还在开竞标会。”汤朵朵心烦意乱地说。   贺隆叹了口气,紧挨着她坐下。   汤朵朵往边上挪了挪,贺隆又坐过去。   最后她挤到了沙发的扶手边上,在他炽热的眼光中无处躲藏,只好眼观鼻鼻观心。   拿着那杯水轻轻地啜饮,心乱如麻又如临大敌。   贺隆仔细地看着她,就像是要把此刻的她清晰地印在自己的心上。   失去她那种刻骨的痛,和无边的空落感似乎又在一瞬间被勾起,让他觉得无从发泄。而如今,终于,她又近在眼前了。   只是,近在眼前,却又感觉那样的遥远。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手,为她掖了掖散落在耳际的那一缕碎发。   他距离她太近了,呼出的热气,都让她觉得颈间痒得很,这一切都让汤朵朵的心跳不断地加速,理智提醒她要躲避,下一秒却被他紧紧地拥入怀里。   他的脸颊贴近她纤细的脖颈间,细细密密的磨蹭,汤朵朵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   “想我么?”他的声音极低,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与沙哑,暧昧动人。   汤朵朵别过脸去,别扭的不说话,却又贪恋他怀中的那一点温暖。   贺隆将双臂收紧,似乎他才是两人中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的那一个:“我很想你,每天都想。”   汤朵朵努力的克制自己,可是心中的酸慰之感,逐渐加深,旧时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迅速蔓延,一点一滴,慢慢的慢慢的腐蚀着她的心。   思念如潮水般,眼看就要决堤。   她动了动,想要挣脱,却又被抱得更紧。   然后她听到这个在众人眼中冷漠的不像话的男人低声说:“别离开我。”   亲爱的,别离开我。   汤朵朵直觉的一股酸意从心头冲入鼻腔,那种久违的叫做眼泪的液体顷刻间泛滥眼底。   他抬起头,大手握住她得脖颈轻轻地转过她的脸。把她柔软玲珑的身子抱在怀里。   三年以来贺隆的内心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双方对于彼此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他的唇舌在她的芳香中辗转挑逗,极尽温柔。渐渐的两人之间的吻越来越深,汤朵朵在他的诱哄之下很快的丢盔卸甲,连连失守。从心底的深处不断涌出的酸涩与甜意排山倒海席卷而来,激荡着她的灵魂,长时间麻木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吻之下被刺激的唤醒,如此激烈的感觉让她的心都为之颤抖,在他炽热如火的怀抱里迅速瘫软下去,罪恶感与愉悦感形成了激烈的冲突,感觉最终压倒了理智,不由自主地渴望他给予她更多。   汤朵朵的眼中是一片薄薄的雾气,她的神智在那个宠溺的语气里有了片刻的恍惚,只是才启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下一秒汤朵朵犹如刚刚中了魔法的人被这敲门声突然的唤醒,立时从他的怀抱里迅速的抽离。   贺隆登时觉得自己怀抱有些空落落的难受,蹙起眉头,这个冷静的可怕的男人竟然如被人夺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面色上竟然凭空多出了几分薄怒来。   医生唐森拎着药箱立在门口看着来开门的贺隆难看的脸色顿时有些进退两难,他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这个男人派人火急火燎的把他找来的,现在倒好又像是有些在责怪他让他看到自己这张老脸的意思,什么情况啊?   “唐伯伯。”汤朵朵站在贺隆的身后探出脑袋轻声叫着来人。   唐森从贺隆的身侧看到里面的人,顿时对于室内的状况了然于胸,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微笑地朝里面久违的女孩打着招呼,一边也不忘板起一张长辈的脸训斥贺隆道:“臭小子,你又欺负朵朵?”   汤朵朵一时怔忡,对这样的情景,竟然有种时空倒错回到旧时的感觉。   “臭小子”,普天之下,甚至连贺家的那位老人家都不会对身为长孙贺隆用这样的称呼,但是作为贺家30多年来唯一的一位私人医生,唐森却有着这样的资格,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为贺家所作的那些贡献,也是因为贺隆也独独欠着他的几分恩情。   此时,贺隆紧抿着唇,脸上的不悦加深,更多的则是被老人家打败的无奈,末了只是眼角抽了抽道:“胃痛。”   “你?怎么不痛死你算了。”   唐森侧身进门,一个箭步几乎是以飞奔的姿态过去,要将眼前的那个瘦削的女孩抱个满怀,以解思念之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最后一秒被贺隆长臂一伸揽进怀里。   “为老不尊。”贺隆斜眼看着他语调冷淡。   汤朵朵看着唐森一脸的不甘以及……暧昧,脸“刷——”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唐伯伯,休息时间过了,我,我还要回去工作,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已经好了很多。你们聊,我出去了。”   她挣扎了几下,贺隆打定了主意不松手,汤朵朵被唐森注视着觉得更不好意思,又急又气只好抬脚高跟鞋尖锐的鞋跟稳准狠的踩下去。   那一下,毫不留情,痛的贺隆都不得不拧着眉毛闷哼一声。   汤朵朵趁机逃离,路过唐森的时候还是上去抱住老人家吻了吻他的脸颊,贺隆挫败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口,只留得唐森摸着自己的老脸,毫不掩饰的大笑回荡在室内:“哈哈哈哈哈,臭小子,一物降一物啊,能治得住你的那个人终于又回来了。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小子这种表情我真是开心。哈哈哈,你的脚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开点药什么的。”   贺隆面色平静,波澜不惊:“你最好治得了我。”   唐森勾起唇角摆手后撤:“哎哎哎,你还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这个心病嘛,我可是不管医的哟。”   贺隆不理这个老顽童的调笑,正待要向他交代一些事情,却见王治平匆匆赶来,眼神中有种惊慌。   “什么事?”贺隆沉声问道。   “Ray,老爷子来了。此刻正在会议室里。”   回到原点,偌大的会议室里,贺家老爷子贺政铭端坐首席,贺子乾陪在一旁,那种神情小心谨慎,生怕稍有差池,惊动了座上那位太君。   室内只能听得见翻动书页的声音,安静的可怕。   汤朵朵先一步进去,在贺政铭如炬的目光里,点头,微笑,坦然落座。   孙启然递过来一个狐疑的眼色,亦被她一笑带过。   这么小的一个案子,对于贺氏来说简直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却引得贺政铭亲自出马来督查,这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兆头,孙启然暗忖,能让这只老狐狸出面的事,怕是跟贺家的叔侄两个脱不了关系,而至于他是从何得知,而心里又是如何看待的,则更让人琢磨不透。   可是这一切的改变,贺隆全没放在眼里,他的眼睛一路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她稳稳的坐下,此时他才将目光收回张口叫了主位上坐着的老人一声:“爷爷。”   贺政铭将方才的景象尽收眼底,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儿的情绪,只是在孙子叫人的之后才懒懒地问:“今天公司没事做?来你叔叔这里。”   贺隆一手按住西服缓慢而优雅的俯身落座:“爷爷不也来了。”   如此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堵得贺政铭进退不能,在场的人都低着脑袋,不用看也知道都在偷偷地递着眼色,会议室的场面霎时间又僵硬起来。   在一旁的贺子乾表情严肃,伸手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贺隆看了看面色越来越苍白的汤朵朵,原本轻轻敲着桌面的纤长的手指顿了顿,掀起眼睛状似随意地说:“最近旅游业涨势不错,觉得这个项目很有趣。”   此话一出,站在贺政铭身边的贺子乾几乎是长出一口气的,这算是他勉强给了老爷子一条台阶下,这是几年里祖孙二人之间,贺隆在言语上第一次表现的言语上未曾有过的妥协。   从失去那个女人开始,即便是在家族的企业中贺隆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成长崛起,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掌控的了他,而最可怕的是他的年龄还不到三十岁。   “咳咳,我顺路过来看看,打断了会议的进度让诸位见笑了。”贺政铭言道。   “哪里哪里。”   “贺老客气了。”   “……”   此言一出,会议室中的这种虚假的客气声此起彼伏。   大家伙仿佛说好了的,一齐漠视了刚才的那一幕。   然而,在座的哪个不是在商场上打拼的人精,再眼拙的人都能看出贺家的这三位之间气氛不对,那些圈子里流传的贺家不合的传言,今天在这里总算是得到了证实。   汤朵朵有些疑惑,而坐在她身边的孙启然则在心里打着算盘。   贺政铭也算是香港商界数一数二的巨头,会议室里的这些人平时根本连跟他对话的机会都没有,谁也不知道这个在商场上打拼了大半辈子早已退隐的人为什么只为着这点小事就跑到会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   众人都还在揣摩之际,老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汤朵朵注视着那个人,几年没见他好像苍老的特别厉害,只是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依旧明亮犀利。   “你们继续,朵朵,你出来送送我。”   汤朵朵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诧异的光,她迅速的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惊慌。   而贺隆只微微的勾着唇角,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桌上的文件,没再开口。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等待她的反应,可是一分钟过去了,汤朵朵仍坐在孙启然的身边纹丝未动。   她想,她这样做也许会毁了这次的竞标案,可是,这一刻,她有种近乎疯狂的勇敢,多年来堵在胸口的那股闷气冲入头脑,无法平静,哪怕是为了逞一时的义气,她也不在乎。   贺政铭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个一脸倔强的女孩面无表情,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才不得不缓缓开口道:“怎么,不肯么?还是你这么快就忘记有我这个爷爷了。”   今天与会的这些人,心底大都感觉值回票价,如此精彩的一场戏,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看见。   汤朵朵暗自调整,再抬眸的时候已然是一副迷茫的表情:“我以为贺氏是很专业的。而我们在座的是来做贺氏连锁酒店迪拜店的项目汇报的,为什么我反倒要送主人家出门呢?贺老前辈,您这位商界的泰山北斗越老越糊涂,已经到了公私不分的程度了,是不是?”   孙启然听到这话刻意咳嗽两声,伸手松了松领带又清了清嗓子。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当然也不介意去看一场精彩绝伦关于家斗的绚丽表演,更何况这主角之一还是香港的商界传奇之一。然而作为一名跟着刘世尧在商场上打拼多年的专业人士,他并不觉得,当众让招标公司的主人出丑是个绝好的主意。   “现在的年轻人哪。”贺政铭也不生气,眯着眼睛,慢慢地说:“上次你妈妈去看你,却忘了我交代的事,现在我这把老骨头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亲自邀请我的孙女汤朵朵小姐你参加下周末家中的生日宴会,毕竟你的母亲嫁入了贺家,作为贺隆的妹妹,你也算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我听说你回香港已经多时了,也是时候该回家看看了,而这正好是个好机会,也是我隆重办这场宴会的初衷,孝顺的你一定回来参加是不是?”   这一席话听的汤朵朵脊背发寒,是了,是了,贺家的老掌柜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出演闹剧一场丢人现眼?他必是准备好了要让她无奈,让她难堪,让她抬不起头。   这……这是什么情况?会议室内,叹息一片。   孙启然在绝望中抚额,这次的项目,怎么也不可能是他们的了。   照这种情形来看,老板要让汤朵朵牵扯进来,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听贺政铭这话,汤朵朵还不只是贺隆的旧情人这样简单。   到底是老江湖,贺政铭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汤朵朵眼看就要坐不住了,她的双肩有些微微的颤抖,两只手分别撑着椅子的扶手正待要站起来的时候,孙启然眼明手快的按住了她,可是才刚刚覆上她离他最近的那只手背,孙启然就明显地感觉到那股迎面而来的寒意。   再待他抬眼去寻,贺隆已经转过了眼睛回头跟助手交流着什么,王治平不断地点头应着。末了,一直没有动静的贺隆终于站起来走到贺政铭的身边:“爷爷,我陪您回家。”   贺政铭牵扯唇角,眼神中露出某种满意的神色:“那么子乾,这里就交给你了。”   望着祖孙二人迈步离开,贺子乾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他看了王治平一眼,微笑带有一些讽刺的意味。   是夜刘世尧挑了位于中环的一间大厦制高点的西餐厅用餐。似他这样的人非常的享受这样的地方,居高临下,脚下是万家灯火。他永远站在高位,永远遥不可及,永远万众景仰,而他所要做的自是微微一笑俯视那些在万丈红尘中辛苦打拼的人们。   此时的香港已经是华灯初上,刚从巴黎谈生意飞回的他面色上带有一些疲惫,但是像本城所有的富商一样,勤奋的工作是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商场如战场,只懂得玩乐的二世祖在这里是不可能占有一席之地的。   刘世尧的对面坐着他的助理孙启然,这位尽心尽力的助理依然在严谨并且程式化的向自己的老板汇报他不在时公司的业务状况。   “就是这些?”   孙启然合上文件噤声后,刘世尧放在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按了按唇边挑眉问道。   孙启然怔了怔,老板的那种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质询,他想了一下,语速有着不同于平时的缓慢甚至是迟疑:“其实,还有一件事。”   刘世尧勾起唇角,望向窗外,墨黑的眼眸中倒映着的是窗外璀璨的灯火。   “那天在嘉熙做项目汇报,贺家的老爷子突然来了。”   刘世尧捏起酒杯,杯中的红酒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着冶艳的光。   孙启然看着老板饶有兴致的面色,一个大男人亦不得不正襟危坐像模像样的讲起那日的八卦来:“Cici跟贺家的关系好像比我们想象中更为复杂。”   “哦?”刘世尧浅浅的啄了一口红酒:“这话怎么讲?”   “关于那天的事,我也有些疑惑,因此回来后也做了一些调查。原来Cici的母亲就是前不久贺子乾低调新娶的那位夫人。”   刘世尧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陈年旧闻。”   孙启然一脸的羞愧之色,看来老板对于他提供的这些消息早已了如指掌,停了一会儿,他又讲:“看贺家老爷子的那个意思,对贺隆的所作所为并不赞同。而且,他们祖孙和叔侄之间的问题,恐怕比外界传闻的还要大得多。”   刘世尧用手扶着后颈放松地转了转,没有评价。   “总裁,我们,真的有必要留Cici在柏盛么?”孙启然看着自己一脸高深莫测的老板,小心翼翼地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怎么,你怕她是商业间谍?”刘世尧一语戳中孙启然的担忧。   “那,倒也不至于,不过总觉得不□□心,保守一点,总不会错。”孙启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刘世尧笑的不置可否:“Tomas,眼光这么浅,生意怎么可能做大。”   孙启然怔了怔随即点点头:“是。”   他那边话音刚落,就看到老板的目光朝着他的后方望去。顺着刘世尧的目光孙启然也转身看过去,入口处正由侍者带着走进餐厅的徐砚以及贺隆正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喂,冤家路窄呐。”徐砚方才坐定就看到不远处一步步走近的刘世尧。   贺隆面无表情地看着菜单没有应声。   “Ray,Evan,真是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刘世尧站在贺隆与徐砚的身侧,满面春风,风度翩翩。   “哈哈,真不巧。”徐砚微笑作答。   贺隆埋首仿佛没有见到来人一般,脸上是云淡风轻的漠然。   刘世尧也不介意,只管自说自话,他表情略带惋惜地道:“今日听下属汇报,才听说我新招来的助手汤小姐就是Ray你的妹妹,着实是让我惊讶了一番。我们竞标嘉熙的项目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pass掉了吧,那就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工程部出的方案我也看了,令妹真是相当的有才华。”   贺隆双手交握放在桌上,面色冷淡:“william你要是想要抱怨,恐怕找错人了,嘉熙实业的负责人一直是贺子乾。”   “哦?我倒是听说Ray你对这个项目很有兴趣,怎么,失去了跟自己妹妹合作的机会,不觉得遗憾?你们叔侄本是一家亲,你的意见不就是他的意见么?”   徐砚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刘世尧这是……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见贺隆亦不生气,只仰身朝后摆摆手招来waiter。   Waiter面色尴尬,可还是生硬的挤在刘世尧和孙启然的身边小心的询问:“贺先生。”   “麻烦把上次开的红酒拿来,谢谢。”贺隆礼貌的讲。   Waiter立刻点头如捣蒜,速速抽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贺隆在对方□□裸挑衅的目光里,从容地对上刘世尧的眼睛,慢慢的言道:“其实昨日很巧,与廉署一位熟识的阿Sir通电话,听说昨夜刘宅出了些小事故,甚为令人惊奇。当然了william,除了车牌号,谁又能知道深夜停在刘宅外的那两辆,是警车呢?你说,是不是?”   刘世尧当时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的精彩,一旁看戏的徐砚都要强忍着就要浮在脸上的笑意,只差要拍手吹口哨大声叫好。   刘世尧听得这句话后,眼中的神色立刻变了又变。只是他这样的人物,再怎么觉得吃惊,就算被别人戳中要害,也决计不会在自己的商业对手面前表现的太明显。   也就只是一瞬的时间,刘世尧的脸上已经平静如常,末了他粉饰太平的一笑,复又道:“哈哈,家父请廉署的老朋友喝茶这种小事Ray你也知道?如此关心我的家事,真是让我感觉受宠若惊呢。”   贺隆勾着嘴角讥诮的笑,半晌只吐出两个字:“好说。”   两个男人,面若平湖,却又仿佛刀光剑影大斗了一场,风云色变只在弹指之间,连周身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那不耽误你们了。”刘世尧又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Ray,Evan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徐砚点点头,眼睛一直注视着刘世尧进了电梯才收回。   终于,他的目光转回到贺隆的脸上,蹙眉无奈地说:“你这样倒是逞了一时之快,不过这么一来不就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他看?人家也许只是试探你,才刚提了Cici两句,你这边就开始往外撂重磅炸弹了。”   站在不远处的Waiter见此处已然风平浪静,即刻过来倒酒并让二位贵宾点了餐。   贺隆待waiter离开,才端起酒杯慢慢的摇动,杯中的红酒丝绸一般在杯中舞动,有着别样的精致和细腻,他低沉的声音犹如大提琴让人沉醉:“我最近常在想,能够驰骋商场,无往不利的秘诀是什么。”   徐砚将餐巾放在腿上,听他这么说忽然来了兴致:“嗯?什么?”   贺隆的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徐砚听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就是让自己的弱点,变成你最强的地方,甚至是你手中最锋利的武器。Cheers。”   “Cheers。” ☆、第五章   这个八月,本城有两项重要的大事需要参加。   一项是贺家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另一项则是刘家主母的丧事。   倘若只是寻常人家的喜事抑或是丧事,必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然而,同样的事宜摆在不同的家族,阵势可就大不相同。若是仪式举行的当天没有收到相应的邀请,则表明你在本城的实力堪忧。这样重大的场合能进去的不外乎是名商巨贾政界精英,若是能够遇到两个有名有姓的人,对自己生意的帮助和影响自不必说。刘家的丧事在前,听说甚至连送去的花篮,也都是按照身份排列,那种分毫必较的阵势,真真的令外人啧啧称奇。   然而,这,就是名利场上的规则。   当然,与刘家的事情相比,贺家的喜事热闹程度自是更胜一筹。   贺家老爷子贺政铭向来是大手笔,他年轻的时候,半山的那所宅子里也曾经豪门夜宴,日日笙歌,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淡了。如今多年过去,这一次的贺家似乎颇有要将这次生日宴会搞的满城皆知的阵势。不单单是贺家上上下下忙的人仰马翻,甚至连贺氏企业的总部都牵扯进来,公关部的同仁放下手中的一切公事,为了贺政铭口中的那个“家宴”忙得团团转。   贺政铭是什么人,不要说身份地位在本城就几乎没几个能与其相提并论,其家族的势力通过多年的发展,到如今不论是政界商界都要为其马首是瞻,甚至连对岸的高官也都要给足三分薄面。而老爷子本人又是个爱面子的人,除非是没花那个心思,否则,要真的动了真格的一定要做到最好。   如今在他之前,刘世尧这个商界的小辈过生日,都邀上了金融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要面子如贺政铭怎么可能落于人后?   于是长长的一份名单上,从金融界纽约证交所主席、到文化界的欧盟文化中心负责人再到慈善组织的世界自然基金会首脑均在受邀之列。而这仅仅是人们打听出的一小部分嘉宾的讯息,更是有那些长年在幕后动辄操纵全球经济的大人物,则是一般人听都没听过的。一时之间,谁又接到了贺家的邀请函成了上流社会最热门的话题。有些人透过重重关系,希望能够去为贺家的老掌柜祝寿,都成了奢望。那请柬身价暴涨,一时之间圈子内几乎人人都在翘首以盼这张请柬。   其实贺家家大业大,整个宅子几乎雄踞了整个山头,可谓是一等一真正的豪宅。然而,宅子虽然大,座位却也有限,在这种空前高涨的声势前,如无一定地位和门路,恐怕是挤破了头顶也进不来的。   刘世尧上午从助理手中接过请柬拆开来看,那种装帧设计一看就是老人家喜欢的式样,正面是烫金的大字端端正正,翻开内部上面清清楚楚地印了出席的时间、地点以及邀请在列的人,只是……刘世尧的眼睛眨了眨,他分明的看到他的名字后面,居然还缀了女伴的姓名——汤朵朵小姐。   刘世尧坐在位置上转着那把老板椅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按下电话的按键:“叫Cici进来。”   “Cici不在位置上,”那边很快传来孙启然的回复,并且不忘提醒他:“已经是午餐时间。”   刘世尧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的确已经快到中午,然而他语调中含着一种淡淡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悦,沉声道:“那就叫她回来。”   孙启然感觉老板的语气不太好,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这和Cici有关?孙启然在电话那头明显的停顿一下。   “那我马上打她手机。”收了线,孙启然立刻拨打汤朵朵的电话,很快的,悦耳的铃声在他不远处的桌上响起,汤朵朵的手提电话震动着,像是和着那铃声舞蹈。   孙启然颓然叹了口气无奈的站起身来预备亲自去敲门向老板汇报,谁知道才走到一半已经见刘世尧拿着西服外套匆匆走出来。   “Cici她没带手机,我……”   “今天所有的行程推掉,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电话给我。”   孙启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刘世尧的一句吩咐噎在喉管里:“……是。”然后他只得梗着脖子老实巴交的看着老板上了电梯。   而此刻的汤朵朵正躲在一间咖啡馆中享受午餐时间这难得的清净。然而一口咖啡还没有下腹,就看到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的眼前推过来一只白盒子。   汤朵朵端着咖啡,没有伸手去接。   “不吃饭就喝咖啡嗯?”他拉开椅子优雅落座,心疼她的睫毛下阴影一片,他把那盒子放在桌上又往前推了推:“你最喜欢的三文鱼寿司,打开尝一尝好不好吃?”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映照在黑胡桃木的咖啡桌上,满室咖啡的清香她却只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他的专属香味,总是能够让她的理智消弭而情感无所遁形。那时候,她自己在巴黎学习了半年就是为了能够为他调制一款独一无二的香味,如今却成了一张自己也无法逃脱的大网,每一次都能成功的让他用回忆困住她自己,渐渐的一股酸麻的泪意爬上眼眶,她沉吟了许久才说:“我记得‘合’的寿司从不外带。”   那家叫做“合”的寿司店店面并不大,却非常出名。而为了保证自家食物的口感,老板从来不做外卖,多少次她想要在家中尝一尝那家难忘的味道,皆因老板的固执而放弃。   他看着她,阳光代替画笔,为他勾勒出她清晰的轮廓,沐浴在阳光中的她那么安静又那么倔强,他忽然就站起身俯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宝贝,如果我说其实寿司是我做的,你吃不吃?”   那一秒,全世界的喧嚣退叠,只剩下他的声音清晰地从她的耳朵里传至心上,他的脸就那么擦着她的,亲昵无边。汤朵朵感到自己的身体都在为着这一秒的接触而战栗,而她听到这句话才抬起眉目正视他的眼睛,眉眼之间震惊难掩。   每一次,她以为自己的爱已经不能再深,可是之后却有明白原来还能够再多一些。   贺隆坐回去,唇角含笑,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落到她微微有些纠结的眉心,到秀气的鼻梁再到如花瓣般鲜嫩的唇瓣。   他就那么肆意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掩饰。   “Cici。”   很快的,这一声含着一丝愠怒的声音,惊动了沉浸在自己小世界的两人。   汤朵朵抬头,看到来人后拨着额前的发慌忙起身:“刘先生。”   刘世尧站在阴影里,表情看不太真切,只听他凉凉的对着二人道:“Ray总是这样霸占我的员工,似乎不太好,你知道用人的时候找不到负责的那个,损失也会很大的。”   贺隆没有言语,看到汤朵朵一脸狼狈表情蹙了蹙眉头。   “还有Cici,下次专业一点,午餐出门别忘记带手机。”刘世尧说着竟然向前去拉她的手臂,却没料最后只握到一只白色的饭盒。   刘世尧偏头一看,那正是贺隆精准的阻隔:“午餐时间骚扰员工,给william你打工着实不易,做的这么累不如考虑来帮我啊朵朵。”   刘世尧勾起唇角:“那倒也不是,”他把另一只手扬起,一张大红的请柬在空中晃了几下,翻开在二人面前确保二人都看清楚了才淡淡地道:“我以为Ray你乐见其成,怎么现在却又来挖角?”   那上面居然还写了他的朵朵的名字,贺隆的眼角抽动了几下。   “我不得不说贺氏这次的安排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细致周到,”刘世尧故作烦恼地按住额角:“说起来时间如此紧迫,我可得好好准备,Ray你说是不是?”刘世尧言罢又抬手看了看表:“唔,午餐时间已过,现在我可以行使一个老板的权利,带走你的妹妹咯?Cici我们走。”   汤朵朵讶异地抬眸,刘世尧是故意的,他紧紧地咬着“妹妹”那个字眼,听得她心中五味杂陈,可是她还是一咬牙转过脸站起身跟在老板的身后不去看贺隆的表情。   只迈开了两步,身后那个男人已经抓住她的手腕。   “你……”汤朵朵话音未落,便踉跄一步跌进贺隆怀里,他纤长的手指顺着她的白玉般的脖颈一路向上插入她后脑乌黑的发丝内,冰冷的唇紧紧地贴住她的唇瓣。耐心细致的攥取她的每一寸呼吸。   记忆随着这一吻在胸腹间狠狠的荡涤,以燎原的形势冲垮了她的心房。只任着他霸道的辗转于她的唇齿之间,而贺隆则伸出滚烫的舌撬开她最后的防守,全然的侵占她的灵魂。   汤朵朵双手还放置在他的胸前本来是想要推开他,此刻却成了最自然的邀请。   终于还是沦陷,汤朵朵的脑海里出现这一句话的时候才立刻警铃大作,又用力要推开他,谁知道他已然顺着她的臂力自然的离开并且还不着痕迹的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在掌中。   这一切动作当着众人的面,却又如此的自然。   “临别一吻。”贺隆笑了笑,眼中竟闪过一丝顽皮,他抬手为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真不愿跟你分开,那么晚上见,我的宝贝。”   眼中的那一抹柔情看的汤朵朵一时怔忡。   刘世尧冷冷地望着这一切,紧抿的唇表示他此时相当的生气。可是贺隆却不介意,他甚至都不正眼去看他手,只是盯着汤朵朵的眼睛为她掖好散落在肩头的发,然后用一种魅惑力十足的声音对着汤朵朵道:“除了我没有人能配得上你,明白么?”   直到坐进刘世尧的车里,汤朵朵的脸还红的像一只熟透了的番茄,她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落地窗后那个修长的身影。   她一直沉浸贺隆方才的话里,以至于刘世尧上了车从后视镜中看了她许久,她都没有发现。   “为什么不坐到我身边来?你这样是对的么?”刘世尧的音调淡且冷。   汤朵朵回了神,这才看到正老板对着他身边空荡荡的驾驶座生气。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道歉,刘世尧紧接着又道:“你现在当我是开计程车的吗?”   虽然说她没有坐进副驾的位置的确是有错,可是汤朵朵还是觉得他今日的怒气来的格外大并且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想想也是自己不对在先,她只好灰溜溜的开了车门走下来,谁知道刘世尧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下车叫住去开前门的她:“等等。”他阻住汤朵朵的脚步,沉着脸孔似黑面煞星:“你来开!”   “啊?”   刘世尧挑眉:“怎么,连开车都不会?我聘你有什么用?”   出来讨生活不易,上司即是天。   汤朵朵不敢忤逆暴君,只好转过去接了他手中的钥匙,刘世尧坐在她身边坐定,才以一种指点江山的口吻命令道:“开车。”   直到白色的敞篷跑车如一只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刘世尧的嘴角才算有些松动的迹象。   “我们现在回公司?”汤朵朵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的护照在哪里?”   “啊?”   “你耳朵有问题么?为什么总是‘啊’‘啊’的。”刘世尧口气不善,又似在抱怨。   汤朵朵耳根发烫,今日的刘世尧仿佛一夜之间撕掉了绅士的外衣,变得格外的凶神恶煞不可理喻,只得说:“在家里。”   “那就去你家。”   汤朵朵打着方向盘变向,这回学乖了,没再做声。   刘世尧沉默了一会儿启口道:“这次怎么不问为什么。”   汤朵朵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想了想才答道:“怕说得越多,那拙更藏不了,骗不得这月的薪水就已然被老板炒掉遣送回家。”   “哦?你也会怕吗?”刘世尧侧过脸孔看着她的侧脸,似要看透人心。   “一直。”汤朵朵回答的干脆利落。   冷不防的,他就伸手扯出她一缕黑发握在掌中:“Cici,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招调你到顶楼么?”   汤朵朵忍住心中微微的不适感,已然扯出一张笑脸:“因为贺隆喜欢我。”   刘世尧放开她的头发,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致满意的闷笑两声:“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坦白。”   “那么现在我能知道我要去拿护照做什么了吧?”汤朵朵不动声色。   刘世尧的唇角还挂着隐隐的笑意:“作为我最喜欢的员工和舞伴要参加贺氏那么盛大的宴会,当然要去置衣,就当做员工福利好了。”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现在知道我要带你去哪了吗?”   汤朵朵不敢去看这个男人的眼睛,却不得不强自镇定的报出他预想中的答案:“巴黎。”   刘世尧看着她的脸,淡淡地道:“怎么样,害怕了吗?”   其实她怕,她真的怕。   可是怕,有用吗?   打从一开始,她处心积虑的出现在刘世尧的面前,便想过各种的可能性,她牵了他的手,跳了那支舞就是走上了不归路。可是这么久了,她以为她的工作能力和利用价值已经达到了他的要求。   然而,才那么一转眼,他就变了卦?   此刻,在这个男人的眼中,她看到了那种如野兽般的占有欲,汤朵朵想到这些,脊背生寒。   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怀疑,她到底是招惹了怎样一个男人,她真的了解他吗?她这么做是对的吗?   一切已晚。   车子呼啸着停在跑马地她的公寓楼下,汤朵朵还握着方向盘眼神迷茫。   刘世尧不着急,他只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依然不放弃拿言语刺激她:“怎么,现在就开始退缩了?真不像你啊Cici。”   他的声音那么低沉,带着一丝慵懒和几分挑逗,那种神态就像是猎手看着已经被自己牢牢控制住的猎物,接下来的事情,只是想要和到口的食物做些游戏,找点乐子,如此而已。   这一刻她不是没有想到,可是来得太快太猛了,以至于她此时的心情只剩下绝望。   “这么害怕我?”刘世尧往前凑了凑。   “我马上下来。”在他往她这边来的时候,汤朵朵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她旋即打开车门匆匆开了门下车跑上楼,在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都掉了好几次。   一直到了机场,刘世尧还大方问她:“真的要去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汤朵朵咬咬牙,怕什么呢,反正她已经豁出去了。   她坐在飞机上,最后看了下手机,上面显示她有没看的简讯和未接来电,她就那么木然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坚持不懈地打进来,屏幕闪烁,电池用光,屏幕出现提示电量警报的画面,终于渐渐暗了下去。   “不接么?”身边的人瞥了一眼。   “没电了。”她收起来后又手边地拿起毛毯仔细地把腿部盖好。   汤朵朵生平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就是:这班飞机,最好永远都无法抵达巴黎,那样就最好了。   然而,一切都异常顺利。   刘世尧带着她弯弯绕绕找到隐没在街角的那家店,朴素、毫不起眼的样子,真的进去才明白那种不凡的气度。   店员显然跟刘世尧很熟,汤朵朵跟在他身后,默然的等待,她不懂法文,只听他跟店员低声说些什么。她觉得无聊,便随处看着悬挂在各处的衣服,居然还发现了几件古董级别的礼服。   “在看什么?还不赶紧去量尺寸。”不一会儿刘世尧走过来轻拍她的肩膀。   汤朵朵点点头,乖的像一个不会说话的芭比。   如此一来,刘世尧会不会就觉得她乏味无聊然后放过她了呢?至少她心底是这样隐隐的期盼的。   “这家店很有名的,他没带你来过?”   汤朵朵摇摇头,她当然知道那个“他”是指谁。   贺隆从不是那样的人,他的讲究从不在这种地方,与别家的公子很不一样。这也是很多人觉得他孤傲,难相处的原因之一。   他说过只要她喜欢的,他都爱。   汤朵朵想到这里一阵心酸,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主动随着店员走入里面的房间。   进入内部,店员推来一个移动衣架,上面层次分明的码了10件晚礼服。其中有一件的裙摆,还自上而下缀满了亮晶晶的水钻,拖地的裙摆如孔雀屏一般展开,明亮的灯光下,华贵的晃眼。   店员有礼貌的摆摆手示意她挑选,汤朵朵欣然上前翻了翻,并没有中意的。她尝试英语用跟服务生交流,对方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滞后转身走了出去。留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蹙眉头,怎么办,那些衣服都太鲜艳了,并不适合她穿去贺家。那里对她来说曾经是个让人牵挂的地方,而现在则无异于虎穴龙潭。   这场宴会似一场鸿门宴,还没有开始,已然让汤朵朵觉得深陷泥沼。   不一会儿,那个男店员竟引着刘世尧进门,他看着站在衣架前一脸踌躇的汤朵朵,冷声道:“怎么,都不喜欢?”   汤朵朵习惯性的歪头想了想,点了点头。   刘世尧耸耸肩:“既然你对我的眼光这么的不满意,不如自己选咯。”   “这是你选的?”汤朵朵很快地抓住他们之间话题的重点。   刘世尧只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对她的问话不置可否。   勉为其难的,她再次在那几件晚礼服中仔细扒拉着,最后终于从中挑出一件墨绿的礼服,低声道:“那就这件吧。”   刘世尧随即对服务生说了些什么,汤朵朵以为顺了他的意这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于是打算出去,却被刘世尧拦住:“既然说了是员工福利,你当然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让自己的女伴不满意并不是我的风格。”   话音刚落,汤朵朵就看到又来了两个店员推来了两个更大的衣架,看的汤朵朵有些眼晕,她赶忙摇手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不如,让我看看你自己的眼光如何。”刘世尧朝着那两个衣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汤朵朵咬了咬下唇,在服务生耐心的目光里走了上去,对其礼貌地点点头,她眼睛迅速的扫过衣架,最终伸手挑了一件裸色的礼服,然后转向刘世尧道:“这件。”   最开始服务她的那个店员,眼中有闪过激赏的眼神。   刘世尧摩挲着下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那件衣服:“那就试试看咯。”   汤朵朵进入更衣室,小心地穿上,不久幕帘拉开,在刘世尧惊艳的眼神中,她看到自己正安静的绽放着属于她的那份光彩。   简单的设计,利落的线条,礼服胸前的褶皱一路向下形成宽大的裙沿,颇具古希腊的韵味。   刘世尧转向服务生,只见那个法国人兴奋地说了句什么,他回应时居然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出来。   “那么就这件吧,还有看中别的吗?”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亲切。   汤朵朵摇摇头。   那种华丽的盛宴,犹如被魔法粉饰过的盘丝洞,所有在里面进行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虚伪的表演,灯光熄灭,魔法消失,那种残破与灰败的内里,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   所以这样的衣服,能少穿也是好的。汤朵朵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落寞的想,何况她身边站的也不是那个她最需要的人,无所谓的。   出门的时候刘世尧才对她说:“刚刚设计师都夸你眼光好。”   汤朵朵瞪大眼睛:“设计师?”   “你是他为数不多的肯夸赞的人,Alexandra为人可是相当挑剔的。”   汤朵朵吃惊的重复:“你说他是设计师?”   刘世尧把她让进车里,有些抱怨的讲:“是啊,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什么能那么出神。”   车子才开出去不久,刚刚还只是阴沉的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汤朵朵转头隔着纷乱的雨滴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多少年来这个让世人趋之若鹜的时尚之都的表情依旧沉静且淡漠。   它的高贵便在于其步调从不为任何人而改变。   而她此时的慌乱,与这里又是那样的氛围如此的不搭调。   汤朵朵心中的潮湿,无以表达,无处释放。   他们入住的,是旺多姆广场北侧的Ritz。对于他的这个选择汤朵朵并不意外,刘世尧的确是个懂得享受的人。   然而,这间举世闻名的酒店服务生的微笑再明媚,设施再豪华,饭菜再精致,也无法驱散汤朵朵心中的黯淡。   所幸的是,刘世尧预订的是两间不同的客房。   服务生前脚出门,汤朵朵后脚就直直倒在卧室内那张大床上,疲累侵袭着她的全身的细胞,撕咬着她的思想和灵魂。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床头的电话铃就响了,她惊坐起来一把抓起来接听,电话那头刘世尧在里面闷声低笑道:“Cici,看你刚才进房时如释重负的表情,真太让我受伤了。”说完便是沉默,他就那么在电话那头等着她的回答,乐在其中的样子。   这句话听在汤朵朵的耳中,无疑是凛冽的,她半晌才道:“总裁你真爱开玩笑。”   “‘总裁’?你是在提醒我‘我是你的上司’这层身份么?”刘世尧是个聪明人,他不疾不徐地说:“Cici,在巴黎这种地方你对我用这样称谓多么的煞风景。”   汤朵朵拿起桌上的铅笔,在空白的纸上胡乱的画着,心绪一团乱麻,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尝试将语气调整至最寻常的公式化的音调:“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做下属的须得时时谨记自己的身份,这样才够专业。”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刘世尧听了这“专业”二字,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在那头的语调变的轻且诡秘:“NO,NO,在这里,也许我只需要记得你是我请来的——女人,就够了。”   他话中的那个转折让汤朵朵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瞬间沉入冰冷的海底。   此时的阿星正站在Ritz的门外,他仰望那间酒店至电贺隆,语气小心而冷静:“他们进了酒店。”   “嗯。”贺隆的声音凉的像寒冰。   下午,他眼睁睁看着她被刘世尧带走,他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个男人眼中的挑衅,然而……贺隆的心沉了沉,当阿星跟他报告说,他们从跑马地开出直奔机场并上了直飞巴黎的航班。   贺隆手中握着的那部手机,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折断。   “不过,我查过,他们入住的是两间不同的房间。”阿星补充。   “什么情况。”徐砚坐在贺隆的身边示意机长准备起飞,又提醒贺隆:“要起飞了,你的手机。”   贺隆没有回答徐砚,而是转向窗外忽然开口:“阿星。”   “是。”   只见贺隆紧抿的薄唇淡然又狠绝地吐出那句话“哪怕是杀了他。”   “是,我知道。”   关掉电话,贺隆喝了一口咖啡又拿起身边的报纸,表情恬淡的就像是正在进行的是一个普通的商务旅行。   “你一定是疯了。”徐砚看着这个男人,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第二日匆匆起身后,汤朵朵在洗手间双臂撑在精致的洗漱台上看自己的脸,浓重的黑眼圈苍白的脸,无法遮掩。她自嘲地一笑,心想换一身行头都能轻易地变成烟熏妆,走哥特风了。   自抵达巴黎的那一刻起,汤朵朵脑中的那根弦就一直紧紧的绷着,似乎马上就要断掉。昨晚在Ritz的晚餐更吃的惊心动魄,刘世尧的步步紧逼,汤朵朵食难下咽,晚餐过后又是酒吧,她几乎要招架不住。刘世尧到了凌晨方才尽兴,她到最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房间,关上门后还不忘记上保险,完全不管外面的人会不会听到门栓滑动的声音,连她都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呀。”   然而,回到卧室坐在床头看着黑色的电话线,又觉得碍眼,想着最好找把剪刀把它剪掉一了百了。   刚开始坐在床边,防范那部电话甚于防范午夜凶铃,那种草木皆兵的状态,折磨的她筋疲力尽。   然而洗漱好了,躺在床上,又睡意全无,闭上眼睛满脑子竟然都是贺隆的身影。   心酸。   原来自己真的很没用,什么准备,什么报复,什么豁出身家性命,真的死到临头的时刻,即便不是公主,也还是胆战心惊,痴心妄想着有王子骑着白马来救。   想到这里,心里又气又怨又恨,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最后窗外的天空都已经翻了鱼肚白,才昏昏沉沉的昏睡了过去,可仍然是浅眠的状态,早上的时候是被梦中的一阵敲门声惊醒的,打开门看到一个无脸人,尖叫着坐起来,心都怦怦地跳,几乎要蹦出来。抓起表一看,才6点钟。   终于熬过了一夜,如果只是置衣,今天可以回香港了么?   当然,这句话是断断不能问,此言一出,简直是要告诉对方,我后悔了,我害怕了,我什么都不能失去,这个赌局我玩不起放弃了。   汤朵朵闭上眼睛,三年前那种撕心裂肺恨不得去死的痛在内心翻搅。   都算了?那怎么可以!   她活下去是为着什么?   不能忘记。   她张大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打起精神拿起粉底液,一点点的在自己的脸上粉饰太平。   有什么呢?   不过是跳河一闭眼。   平心而论他刘世尧也不是什么六十几岁脑满肠肥的蠢猪,说起来也是香港上流社会英俊潇洒、倜傥风流、有头有脸的钻石王老五一枚。   她现在这样……是凭什么啊。   这么样想着,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卷翘的睫毛,细致的眼线,好气色的面颊也可以在瞬间轻易地乔装起来。   感谢神奇的化妆术。   最后点上水润如果冻般的唇彩,一张明艳的脸近在眼前。   “叮咚——”   门铃生适时的响起,汤朵朵一颗心提至喉头,身形明显的顿了一下。   “叮咚——”   门外的那个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不是客房服务,汤朵朵肯定的想。她迅速的换好衣服,本想去开门,走到一半又转过去把室内所有的窗帘拉开和窗子推起来,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她觉得安全。   登上高跟鞋,稳稳地走过去,开门,抬眼的那一刹那,她脑中的那根弦“砰——”一声,断裂了。   在汤朵朵做出反应之前,似乎预测到她的下一步动作似的。那人已经先一步伸脚到门的缝隙处,以至于汤朵朵明白过来后,用尽全力去关那扇门已经来不及了,然而,她的力气如此之大,关门的那一下毫不留情,来人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被夹碎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你先给我开门!”徐砚不放弃一直不断的大力撞门,汤朵朵穿着高跟鞋与他一个大男人角力,自然不是对手。最终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着地的那一刹那,感受到一阵疼痛,她闷哼一声,随之而来的竟然是一种奇怪的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有了依靠,虽然,只是这个男人。   走进来的徐砚冷冷哼了一声,绕过跌坐在地上的她,脚步不疾不徐走过去,可眼睛一直瞪着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走过她身边的时候都没有想要伸手拉她一把,帮她站起来。   走进去将壁炉旁的椅子拉过来稳稳的坐下,徐砚一声冷笑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恨得咬牙切齿,那种眼神竟有种想要抽她的筋剥她的皮的感觉,半晌这个怒火中烧的男人开口:“汤朵朵,你也知道什么是痛吗!你知道贺隆为了你要干什么?我诚心诚意的恭喜你,你疯了,你也把那个男人逼疯了!真他么的,全世界他么都疯了!”   他果然也来了,可是,他人呢?   汤朵朵垂着头,咬着下唇,只能任由这些话如冰冷的器械翻搅着她的五脏六腑,疼痛已经无处安放。   然而,她就那么硬生生的憋回了已经盈满眼眶的泪水,一声不吭。   徐砚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他是在车上趁着贺隆一个不小心击昏了他,才拖住了那个男人的脚步。他是真的怕啊,要是门一开,出现的是刘世尧与这个女人,那个男人会不会真的拔枪。   那个是刘世尧!徐砚在心中骂着,又道:“刘世尧是你斗得过么?汤朵朵,你是有多天真!他要是个一般的人你以为柏盛能发展到今天?你以为我们这些人在商场上都是白混的是不是?还是你觉得自己高明很,心里想什么别人都看不出来?你是第一天进这个圈子?还是你觉得爬上了他刘世尧的床,他就成你的靠山替你报仇了?汤朵朵,你也太异想天开了,你以为,你以为,你他么以为……”   徐砚说到此处,那一只手指着她不停地颤抖,却只能咬碎了牙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汤朵朵就那么任他骂着,他骂她,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好过了许多。   坐在地上冷静了一会儿,她双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站直身子,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怒容满面的徐砚:“我以为什么,都不关你的事,对不对?”   “哈!”徐砚在她故作冷淡的眼光中“腾——”地站起来,双手揣着口袋,冷笑:“汤朵朵,你知道么,我真希望我从来没认识过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打死我也不会挑衅你。”   “那你现在也不要。”她不理他,转身欲往卧室走。   “你现在倒是厉害了啊。怎么,开门的那会儿,是不是正等着情夫上门呢!”   汤朵朵定了定身子,没有回头,回答的却没有半点迟疑:“是!又怎么样?”   “朵朵。”   那一声叹息,让她的腿不由得软了。 ☆、第六章   扶着门框,汤朵朵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头。   她心里想,别回头,何况她已经回不了头了,真的。   她定定地站着,没有动作。室内随着那一声的落下,也是一阵静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汤朵朵就听到“砰——”的一声,门就被狠狠地关上了,很响很响。   汤朵朵抓着门框的手酸疼酸疼的,指关节泛白,指甲都要嵌进木头里似地。当一切归于平静,听不到一丝响动,她才敢转身回望,可是,真不该多此一举啊。   贺隆居然没有走,就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徐砚早已不见了踪影。   汤朵朵使劲的撑着眼睛,可还是没忍住。眨一眨,泪水就轻易地落了下来。   这一次泪水来的汹涌,像是要把这段时日来的担惊受怕、战战兢兢,藏着掖着的委屈、不满、愤恨不平通通都发泄出来,结果一发不可收拾,那泪珠一颗接一颗,很快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的扑簌簌地往下掉,模糊了她眼前的那个世界,以及世界中唯一的那张脸孔。   贺隆走过去,把已经抖的不像样子的汤朵朵拥在怀中,不停地为她擦眼泪一边在耳边哄着:“不要哭,不要哭。”   可是,他越这样,汤朵朵心里就越难受,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忍不住。就像是狠狠摔了一跤的小孩子,没人安慰的时候,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也就过去了。可一有人安慰,就更觉得疼痛无法抑制。泪水就像是要倒流到自己的体内,腐蚀着她的心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有些缓过劲儿来,顾得上问他一句:“你,你为什么要来。”   本来是一句质问的话,却因为她那种带着哭腔的语气,格外的像个埋怨丈夫的小媳妇。   “我说晚上见,你就跑了,我来追你呀。”   贺隆的声音很淡定,都这个时候了,还懂得一语双关,此刻的汤朵朵恨死了他这样的包容,尝试着推开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啜泣了几次,还不忘艰难的甩出那句的话,急急的与他划清界限:“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同意。”贺隆回答的格外爽快。   “那,那也是分手了。”现在的她,说话那还有什么理智可言,就是死咬着这点不放。   “我从来没承认过。”他言语之间是那么的无赖。   “当初是你放我走的。徐砚可以作证!”   “我后悔了。”   三年前,其实在飞机上他就坐在她的斜后方,她都没有发现。   她神情一直是恍惚的,不哭不闹,在机场任由徐砚对着她说那些讥诮的话也不反驳。   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飞离了跑道,遮光板打开,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贺隆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带着的黑超墨镜下面一滴晶莹的泪水在闪闪发光。   那个时候,他在想,那是说明,她舍不得么?   舍不得香港,舍不得他,即便那个地方对她已然如噩梦,而他则令她的心千疮百孔。   真想上前抱着她安慰她,吻掉她的眼泪。   不可以啊,那时候的她让他觉得,哪怕是轻轻碰一碰就会碎了,她一直在强撑着自己,可是只是用胶水粘牢的,其实已经完全的碎掉了。   还有,他们的爱情。   其实很久以前汤朵朵就不怎么会哭,也很少在人前哭。   小时候在内地上学总是被人欺负,没人管所以功课不好,只有外公会来参加家长会,妈妈总是隔三差五的出现又消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而她又没有爸爸。那时候大家都在一个同一个小区的学校上学,很多人都是邻里关系,对于旁人家的事情知根知底。   也许大人们在饭桌上屋里头背后八卦的太多太久,那些孩子们年纪虽小也能听明白一些。汤朵朵的母亲李美芬未婚先孕,虽然是在香港生了她才抱她回来,可是老李家那个美艳的女儿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就凭空“领养”了个小女孩来,怎么可能不惹人怀疑招人说闲话?再加上那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嚼舌根刨根问底的本事,只要想一想就令人生畏……   反正突然有一天,她就明白过来,她被排挤了,他们甚至当面骂她说她是没爸爸的孩子,说她是□□生养的。那些未成年的孩子,嘴巴毒起来,极其的可怕,完全的没有遮拦,再加上拉帮结派集结众人之力。刚开始汤朵朵就只知道哭,可是渐渐的她发现,哭是没有用的,于是就变得沉默而且凛冽。   然而,他们把欺负她当做一场盛大的狂欢,不肯罢休,永不停止。   后来有一次,真的把她逼急了,一个男生尾随她,在后面大声的编派她,骂她。她忍无可忍突然就弯腰抄起地上的一块砖头转身扔到那个男生的脸上,那个男生措手不及捂住伤处蹲在地上,她把书包用力地摔在地上扑上去打,照死里打,直到有人把她拉开,那个男同学居然“哇哇”地哭了好久,小小的朵朵却苍白着一张脸的还不忘威胁:“你再骂我我就打死你。”   一堆同学作鸟兽散。   那是她第一次明白,哭没有用,特别是在敌人面前。   去到香港,汤朵朵洗心革面,这里对她是个全新的开始。她慢慢的学着忘记,学着一点一点地经营自己,把幼年的那些黑暗压缩到最低,父亲的宠爱,让那个十几岁的少女开始慢慢的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公主,然后是遇到贺隆,他的纵容,让她更加无法无天。   作为姐姐的汤轻轻是多么的憎恨她,她抢走了她一切的风头。到最后,汤朵朵才发现,原来她当时所有的骄傲和炫耀都来自一种自卑。她还是觉得比不上姐姐。那种天生的,自小养成的娇贵之气她曾经狠狠的羡慕过,也尝试着向她示好,可是没有用,汤轻轻始终对她冷淡。   然而,在姐姐处吃了闷亏,她也是不哭的,哭只能让她更看不起自己。   可是世界上有这么两个人,是她特别信任,觉得可以依靠,永远不会变的。   爸爸。   贺隆。   可如今,父亲已经去世,剩下一个贺隆,在最关键的时刻负了她也就罢了,他还是她仇人的亲侄子。   “铃铃铃——”电话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才发现自己还依赖在那个最不应该停靠的怀抱里。   “别去接它。”贺隆不肯放手。   汤朵朵顿了顿,努力地挣扎着逃脱了他的怀抱,她走过去拿起电话前,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眸说:“Sorry。”   夜半的巴黎,寂静在喧闹。   贺隆一个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沉默地看着这座城市。   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会往这个方向忍不住多看两眼。银灰色的外套被随意地甩在身边,衬衫的领口被打开呈“V”字形,晚上的风微微的凉,拂过这个东方男子额前的发,零落在眼前,盖住了那双深邃的眸。   他虽然面无表情,却自有一番□□。   就连坐在地上的姿态,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气质卓然。   巴黎的夜纯粹而安静,虽然很多商店都在晚上的7点准时歇业,但是和世界上很多地方一样,对于那些寂寞的人来说,夜幕降临,一切才正式开始。   而这一晚的贺隆,无疑是不同于往常的。这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如此熟悉,点点滴滴皆为回忆。   这曾经是他的朵朵,最爱的地方。   那么它就是他最喜欢的城市。   曾经多少次被徐砚揶揄,他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将“爱屋及乌”发展到极致的男人。然而,这种隐藏在他血液中的狂热因子,就是固执的以如此一种形式表现在他的身上,无法放弃,不能割舍。   诱人的夜色下那披着璀璨外衣的埃菲尔铁塔,壮观安然的卢浮宫,庄严静谧的凯旋门,和倒映着星星点点灿烂灯火的塞纳河,都是两人在十几岁的时候曾经牵手一起走过的景致,那一次的旅行,让来了巴黎无数次的他,前所未有的开心。   单纯的愉悦。   而如今,陪在他的朵朵身边来再访此地的,居然是另一个男人。   “喂,我找了你好久。”徐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坐下,将左手里的酒放在两人的中间,右手拿了自己的在贺隆的眼前晃了晃:“喝一杯?”   贺隆勾起唇角一笑,伸手拿了与他碰了碰,喝了一口,辛辣从口舌一路引着“嗞嗞”燃起的火苗从喉头一路向下,到了腹中。贺隆开口,他的声音,低且冷,带着最最迷惑人心的沙哑对着空荡荡的街道闷闷地讲了一句:“也许真该听你的。”   “嗯?”徐砚蹙着眉仔细看了看酒瓶上的标签评价道:“难喝。”   “应该一开始就绑着她,一直绑着她,就好了。”   徐砚嘿然一笑:“后悔了?”   “一直。”   “也许你们不遇到,就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徐砚眨眨眼睛:“我就这么对她说的。”   贺隆拿着酒瓶的手在半空,伸手一根手指在好友面前摇了摇:“若说的是这一桩,则从不。”   徐砚侧脸看着他的:“你说从不后悔遇到她?”   “从不。”他点点头,答案永远那么肯定。   “那么,下面怎么办?你舍不得汤朵朵那就……阉了刘世尧?”   贺隆笑:“唔,阿星可能不太擅长这种技术。”   徐砚抿了抿薄唇:“那个女人真固执啊,今早看到那双眼睛,好想掐死她。不过我想你一定不会放过我。”   “是啊。”贺隆爽快的回答。   “知道你舍不得。”徐砚白了他一眼:“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世界上的妞儿这么多,你却偏爱这一个。”   贺隆笑了笑,没有回答。   固执吗?   只要比她更坚持就好了。   呵呵,中毒了呢。   不知是否因为被贺隆扰乱了他的计划,刘世尧当晚就带她返港。   此时车子稳稳前行载着她去参加贺政铭口中的“家宴”,坐在后座汤朵朵看着窗外的灯光如流火,等着与刘世尧在贺家汇合。   从车子缓慢的开出驶向太平山起,汤朵朵的手就开始不住的轻轻拨弄着裙摆,距离每缩短一些,她的心就紧上那么一寸。   正胡思乱想着,汤朵朵听到“笃笃笃”的声音,她抬眸去看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有人站在车外礼貌地敲着车窗。   司机将窗子摇下,探出头来。   “你们的车子往那边开。”外面的人言道。   老实的司机点点头,打着方向盘换了个方向,还一面嘟囔了一句什么。   汤朵朵本就没什么心情,对这点小转折也并没有特别在意,可是随着车子的行驶,路况好像越来越不对。   她不是没去过贺宅的。   “是不是走错了?”她对着前面的司机扬声言道。   “是刚刚路口那个保全指的路。”司机慢吞吞地回答后又补上一句:“我也觉得不对,不过他们这么做没道理啊。”   “停车。”汤朵朵的心里不知道哪来的一阵火气焦急地喊道:“我说停车啊。”   司机不明就里,立刻踩刹车停了下来。   然而,为时已晚。   她推门下车,看见那个微笑的男人就站在外面。   汤朵朵还没说话,他已然开口:“你在生气吗?”   明知故问!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身后的车子发动,汤朵朵警觉的回头:“喂,回来啊。”   为时已晚。   眼睁睁看着车子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她气鼓鼓的转身看回贺隆的眼睛:“你干什么啊。”   “这裙子难看死了。”他伸手捏起她的裙角左右看了看,答非所问。   ‘无赖! ’汤朵朵懒得理他,提起裙摆转身就走,还没踏出第一步已经被他腾空抱起。   “喂——”   “叫亲爱的。”   她简直羞愤的快要死掉了:“你放我下来啊!”   “叫的不对。”他往前走,却不松口,一路坚持。   汤朵朵试图挣扎,但很快发现那是徒劳,最后她只得口不择言的嚷到:“我今晚是刘世尧的舞伴。”   贺隆的手往下一放,汤朵朵的心马上跟着沉了一下,怕被他直接摔在地上,她的双手立刻环上他的脖颈,尔后害怕的死死闭上眼睛。   贺隆闷笑两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话都说出来了,还怕什么?”   “你敢把我扔下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汤朵朵睁开眼睛看着他眼里难以隐藏的笑意习惯性的想要说出那句话,又很快的收住。那是年少的时候,她对他惯用的威胁。   可是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你不会有这种机会,”他们终于来到一栋别墅前,贺隆停下低声笑着吻了吻她的眼睛:“因为最宝贵的东西我一直抱得很紧。”   “我还要参加宴会。”汤朵朵提醒他:“‘我们’的家宴会。”   贺隆看她红了的脸庞,可爱的着急的样子,面色柔和弯了眼角:“我知道啊。”   “那你带我来这里?”她急的直跳脚:“已经迟了你知不知道?”   “你是我的舞伴当然跟我一起出席,不用着那么着急。”他牵了她的手进门,淡然的口气,像是可以抚慰人心。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马上就是了。脱掉你身上这件难看的礼服,你就是了。现在嘛……”他转头上下打量她:“还没有把你的美完全的展现出来。”   汤朵朵为之气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是在干吗?   贺隆见她不说话,把她拽到沙发上按着她的肩头要她坐下,汤朵朵反向使力起身,只见他迅速地揽住她的肩头,搂着她并肩陷入沙发:“别着急嘛。”他勾着唇角,打开电视,上面正在直播的竟然是贺家家宴的红毯现场。   贺家的老爷子的的确确是生意场上的个中高手,一个“小小的”家宴惊动四方,甚至卖掉了卫星电视的转播权,不单可以用得来的经费把晚宴搞的更加豪华,还能够提升贺氏在海内外的知名度,一举两得。   “你们居然还转播?”汤朵朵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贺隆一哂:“他,可从不是个低调的人呢。”   贺隆的言语中,是不无讥诮的,很快的,画面上各色的官员、富豪、名媛、公子开始走红毯,他们各个光鲜亮丽,不输奥斯卡明星,贺隆以一种别样的蔑视的眼神斜睨着屏幕淡淡的提醒她道:“朵朵,你看仔细了。”   汤朵朵不明就里,只好转头盯着电视画面不眨眼,很快那辆熟悉的黑色加长林肯缓缓驶来,车门打开,红色的高跟鞋踏出来的那一刹那,镜头即刻切到近景画面,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出现。   终于,美丽的Anna.L走入了摄像机的镜头,她依然美艳无双,白皙的脸庞精致的妆容在摄像机镜头前堪称完美,只是当汤朵朵看着她身着的那件礼服的时候,有些呆掉了……   “贺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语气中满是严厉的质问。   贺隆一笑,抬手摸摸她的脸颊,又耸耸肩道:“反正一件也是做,两件也是卖,刘世尧请得那个法国设计师不见得比别个人更清高些,是不是?”   “那你也不能让他做一件跟我一样的呀。”这种场合,这种时候,汤朵朵按住额角,头皮发麻,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她狠狠的闭上眼睛觉得简直要疯掉了。   贺隆却一点也不着急,他的手覆上她的左手,将她的掌心翻过来,与他指尖交错,十指紧握。他健康的麦色的皮肤与她白的通透的肌肤交握在一起,竟然是如此的妥帖美好,贺隆开口言语中满是安慰和宠溺:“别生气嘛,我亲自给你选了另外一件哟,而且更漂亮。”   “你……”汤朵朵气鼓鼓地瞪着他,她快要被这个男人的打败了:“你一定是故意的。”   贺隆眨眨眼睛笑了:“当然,不然你哪有那么容易把身上这件爽快的换下来?虽然我很想打晕你,帮你换……”他倾身向前,伏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的说。   那种带有磁性的声音,居然让她有了奇异的画面感。   “喂!”汤朵朵被他气得哭笑不得,身子撤后。   “好好,我不讲,不讲了。”他看差不多了,久牵着她站起身,往里面走,轻轻推开卧室的门,一件黑色的礼服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大胆的剪裁,巧妙的设计,甚至连布料的选择都那么的性感。曾经挑剔如汤朵朵都不得不承认,这件衣服是真正的美得令人惊叹,堪称艺术品。   “Kaufman Franco。”她喃喃地念着那个响亮的名字。   贺隆翘起唇角欣然点头,盯着她清澈如水的眸子默契的接道:“你的最爱。”   汤朵朵用质疑的眼神看着他,可是他得意的眼睛里,明明就写着:“对,我就是在诱惑你啊。”这句话。   “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游戏?”   贺隆笑了笑:“当然,这世上值得我去玩一玩的人不多。只是眼前就有一个,你敢说你不喜欢吗?”   汤朵朵无奈的抿着唇,真不知道应该拿什么话去反驳他。   贺隆帮她把衣服从衣架上取下来,递过去:“宝贝,去换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你穿着它的样子了。”   “我不要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就是要赌那一口气。   “J和Mac也会去,呐,他们已经到了,正在里面等着你呢。”他掏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   是啊,是的。   他从来都是最知道她的。   听到这两个名字,汤朵朵沉着脸,慢吞吞从他手中接过衣服,见他半晌原地不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他举着双手,眼带笑意,走出去为她关好门。   门锁“咔哒”一声锁上,汤朵朵方才拿着那条裙子,走到镜子前,放下展开,在自己的身上比了比,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换好,出门,贺隆就站在门外等:“公主的水晶鞋。”他修长的手中捧着一双鞋子,说罢就蹲下身,将她脚上原来的那双脱下来,扔掉,再细心地为她穿上由他挑选的那一双,像是在精心的装扮他的娃娃。   站起身来,他笑一笑拉起她的手腕,旋转一圈:“我看看,唔,很美。”   汤朵朵正待要说什么,墙上的古董挂钟正好敲响了,她心里顿时又清明了一些随即着了急,当下就拽着裙角就要往外冲:“不行了啊,迟到了。”   天,她的手机丢在车上了,刘世尧到了怎么办?她好歹还是人家的职员。   贺隆伸出上臂拖住她雪白的腕:“你急什么。”   汤朵朵匆忙中瞥他一眼,顺口数落道:“还不是因为你。”   “你是我的舞伴,当然是为着我,而且……就算是迟到,也轮不到你来着急。”   “再不走我就真的不去了。”   贺隆向前走上两步与她并肩,伸手一只手让她搭上来,才道:“那怎么行。”   两人这么走出去,一辆车子就停在别墅前,坐上车,一路无话。汽车一路蜿蜒向上,转了几个弯道,终于抵达目的地。   贺隆先下车,转过去为她开门,汤朵朵刚刚踏出一只脚,心中的不安已经放大到极致。   卫星电视!   想到这一点,她真的恨不得自己当场晕厥比较好。   今天过后,她的同事会怎么看,她的老板会怎么看,她的计划……   一切都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改变了。   贺隆的心思,就像是那细细密密的透明的蜘蛛网,让汤朵朵觉得自己渺小的不过是那个小飞虫,无论怎样挣扎,也还是会被他的网包裹的紧紧的,无法自拔,无处可逃。   “Ray,辛苦你了居然亲自去接到我的舞伴。”   汤朵朵撩起裙摆下车的时候,第一个拽住她手臂的居然是——刘世尧。   汤朵朵先是一惊,继而稳定心神,立刻如在水中抓住了浮木般的人一般,反握住刘世尧的手,之后仓皇抬头,对上贺隆若覆了千年冰霜般的眉眼。   “我等了你很久。”电视机的镜头内可以看到刘世尧倾身向前,嘴巴贴近她的耳朵,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纤细的脖颈,他的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波动心弦。   汤朵朵的心中有种失措的混乱,她的耳朵红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红润,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当然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刘世尧的近在眼前。   她知道自己在发抖,内心拼了命的在挣扎,一个声音哭喊嘶吼着想要逃开这个陌生男生的桎梏。   可是,她不能。   此刻的贺隆就站在他们身后,墨黑的眼睛盯着她握着刘世尧的手。他看起来很不高兴,薄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却让人胆战心惊。   连刘世尧都饶有兴致的望着他,好像是在期待他的发作。   汤朵朵望着他,他望着她。   两个人像是忽然之间隔了万水千山那样遥远,世界一片寂静,然后,贺隆却意外的只挑了挑眉眼,没有走上前,一个利落帅气的转身率先步入会场。   汤朵朵的心,蓦然一沉。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方才轻轻抓住刘世尧的手颓然地放下。   然而,这明明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她的鼻子酸得要命,眼中忽然会有水汽涌动?   她就那么呆愣着,早已经忘了,这一刻,不单是刘世尧,几乎所有在电视机的前,看着这个频道的人,都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镜头放大着三人之间的每一个细枝末节,成了人们最新鲜的谈资。   “我们走吧。”刘世尧微笑的复又牵住她的那只手,纤长而又冰冷的,居然让他想要把它揣入怀中取暖的冲动,虽然只是一瞬间。   这一晚,贺家的豪门夜宴,一如往常,奢侈至极。   平常很少用到的别墅的中央花园张灯结彩向来宾们开放。   在这别墅在盖起来的时候,有一部分是不常用的,贺家虽然是富贵门,却算不得人丁兴旺,因此平时生活的时候,只用到这所大宅子的一小部分。宅子分成四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自己的花园,而中间的这个中央花园则是衔接四个部分的过度之处,当初造这所宅子,正是贺政铭在商场上最风光的那几年,他甚至特别请美国的园艺大师彼得沃克来做这个中央花园的园艺,真可谓是挥金如土。   这么美丽的花园,赢得了来宾们的阵阵赞叹。   汤朵朵虽然对这里很熟悉,来到此处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可是现下的她却着实没有那个时间跟心情去欣赏大师的作品了。   “要喝点什么?”刘世尧进门却不急着去与主人打招呼,他一直牵着汤朵朵的手,一边询问着一边拿了一杯香槟给她。   汤朵朵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缩了缩,想要抽回去拿香槟,却被他死死地攥住,他笑了笑道:“今晚,你就别想逃了。”   刘世尧盯着她,说着那些暧昧的话,让她原本就慌乱的心,更加的不安起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开始在人群中环顾四周,搜寻着J和mac的身影。   “你,在找谁?”她微微的抬起下颌,还来不及收回,就听到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地问道。   贺子乾。   汤朵朵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后脑中的那根神经就绷到了最极限,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只是短短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竟然让她忘记了,她最难以面对的人就在这里在现下的会场。   这一瞬,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让她吃不消了。   “朵朵,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白,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可以让William陪着去休息一下嘛,贺家的房间多的是,你好歹也是半个主人,别让人觉得‘咱们’贺家是在亏待你。”贺子乾的嘴角噙着隐隐的笑意,眼角眉梢都是暧昧和嘲讽,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抬头跟刘世尧点了点头打声招呼。   “您真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了。”汤朵朵趁着刘世尧放开她的手,改用手臂揽住她的肩头的空隙,迅速撤了一步躲开,转而站在两个男人的中间。   微微松了口气,她撩了撩头发,眼神悠远,语速放的很慢:“我皮肤本来就是这么白,不是苍白。”   贺子乾翘起唇角,语气中不无讥讽的反问:“是吗?不是因为‘哥哥’没有亲自来接你?”   汤朵朵低下头,错过了两个男人交汇的眼神。   然而,她既然敢来,对于这样的言辞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汤朵朵一只手抚上另一只手臂淡淡的笑:“不好意思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还要去找个朋友,失陪了。William,我过去一下。”   她打定了主意要跑,自然在刘世尧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前便轻盈的闪身而过。   走远了,汤朵朵才惊觉,自己的背部早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顾不得这些一边往内场走,一边拨弄头发,顺手按了按发麻的头皮。自从回来之后,直感觉危险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这样的环境如果不是反击,就是灭亡。汤朵朵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   再也没有人愿意站在她的背后了,想到刚才贺隆离开的那一幕,汤朵朵的心里竟然觉得隐隐的失落。   她绕场一周没看到J和mac,难道说贺隆在骗她?她只看到他晃了晃手机,并没有真切地看到信息的内容。   真的有点累了。   她转了两圈后,终于找到一个僻静一点的角落,闪了进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重重的靠着冰冷的大理石柱子,像是找到了一个人生的支点,任由那种冰凉的感觉,隔着皮肤一路入侵至她燥热的灵魂,她有些失神的浅浅啄着手中的那一杯酒,脑海中全是他的名字。   贺隆,贺隆。   这个名字每在她的意念里出现一次,就像是有人用坚韧的渔线在她的心上勒处一道血口子。   那种空空荡荡的疼,难以忍受。   然而,都是她自找的。   自从进来以后就没有看到他,汤朵朵寂寞的想,她终于把他逼走了。   这时,室内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抬头从缝隙处往前面看了看,不远处的高台上,聚光灯亮起,仪式就要开始了。   司仪是香港商会的时任主席,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便请出了贺政铭。灯光璀璨,礼台耀眼。贺政铭一身唐装,显得格外精神,站在话筒前,颇有几分君临天下的味道。   汤朵朵隔着不断攒动的人头,看着台上的人唇齿开阖,意识却早已有点模糊,并没有听清楚台上的人在说什么。   台下的人先是鼓掌,后又传出了会心的笑声。   听在汤朵朵的耳朵里,却全是心酸的讽刺。   曾经,对于这样的场合她是多么的适应,如鱼得水一般。   现在,这里的每一个面孔都写着无聊、苍白或是寂寞,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而这一夜的她也因为贺隆的转身离去,终于似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飘荡在这个华美的晚宴里。   贺政铭身后的大银幕里,各地没有能够赶来的大人物通过卫星连线给予祝福。   汤朵朵垂下头,盯着自己指尖的一点红,心下一片恍惚。   直到,麦克里,清晰的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那么洪亮,其中分明的夹杂着愤怒、不满、抗议与无奈。   汤朵朵的心倏然一紧,猛然抬头去望,只见贺子乾和贺隆并肩,不知道何时已经稳稳地站在了贺政铭的身后,而眉开眼笑的贺政铭正从保姆的手中,小心的接过一名小小的婴孩。   在这样明亮而嘈杂的地方,汤朵朵闭了闭眼睛,那个在台上似接受八方朝拜的婴孩……就是……她母亲的儿子。   她的,弟弟。   这多么的讽刺可笑,今天她被邀请来,参加的既是贺政铭的生日,也是她的“家宴”,最重要的也是参加她这个同母异父弟弟的百日宴。   汤朵朵又仔细的在本来就不大的台上搜寻,除去司仪,贺家的三个男人,就只有贺政铭的那个小老婆,也就是贺子乾的母亲站在上面。   如此万众瞩目的大场面,却独独不见她母亲的身影。她是那么样的费尽心机,挤进了这个庞大的家族里,并且为他们诞下一子,可现如今,却难倒都没有一丁点的资格,与这些男人并肩站在那个台子上,接受众人的仰慕与祝福吗?   想到这一点,汤朵朵的唇角浮现一丝讽刺的笑意,有对她母亲的不屑与怜悯,对自己的失望与愤怒,而更多的则是对这丑陋现实的不满与憎恶,最终,这所有的情绪浓缩成为一罐苦水,释放在她已经酸涩无比的内心里。   她这么想着,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忽然仰头想要灌下液体到满是苦涩的嘴巴里,却不料,竟没有一滴酒水剩在杯底,喉咙随着她吞咽的动作,干涩的活动着,她的嗓子像是着了火,眼睛也连带着有种火辣辣的疼。   而台上,那个小小的婴孩躺在贺政铭的臂弯里,却还是止不住的哭泣,让人心烦意乱。   这一切都太悲伤了。   “看来,我还是不太适合哄小孩子。”孩子在他怀里一直在哭,贺政铭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但是仍然不忘抬眼对着众人说笑。   “哪里哪里,一定是贺老您的霸王之气太足了。”   “这孩子看来以后是个喜静的人。”   “小公子恐怕是不满意被这么多人看,有损斯文。”   “……”   都是在商场、官场上混迹的人精,什么话也能够给人圆回来。   瞧,只要你愿意,岁月美满,花好月圆。   汤朵朵躲在暗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凝视那个面孔,那双,她再也无法正视的眼睛。   此时的贺隆微微地低着头,好像并没有看任何地方,又好像能够把这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今天我还想为大家介绍贺家的另外一位家人。”贺政铭站在台上示意台下安静,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祥和。   然而,这句话,却让汤朵朵着着实实地感觉到毛骨悚然、脊背生寒的滋味。   高台的下面的来宾们都在小声地议论,大家纷纷猜测,这样的开场白是意味着要介绍小公子生母的时候了。   要知道,刚才在台上的贺家的这位小公子的来历,已经是香港整个上流社会公开的秘密。   只是,大家只知道那位夫人出身并不好,不是港人,甚至在嫁入贺家之前结过婚。却并不知道,她是如何认识贺子乾又如何能攀上贺家的。如今听贺政铭这意思,颇有一些想要把这个从不曾在公开场合中露面的女子,介绍给大家,以正其名。本来嘛,人家毕竟给贺家添了个小孙子。   如此,大家的好奇心被成功的吊了起来。   “其实我这个人一向是最讲道理,最开放的。”贺政铭莫名其妙的,起了这么样的一个话头,只见老人的双手稳稳地放在身前的拐杖上,眼中有光在闪烁,璀璨的四层落地水晶灯下他脸上的笑容时而会显得模糊:“儿女们的心事,我也极少去干涉。恋爱嘛,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些老人也不大好说些什么……”   汤朵朵蹙着眉,在他这样的铺垫中,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至一个怀抱中。   “原来你藏在这里。”   “william。”   汤朵朵如受惊了的小白兔,触电般跳出了小半步来,谁知道左脚上的高跟鞋一个不稳,就朝着外侧扭了一下,只听她“哎哟”一声蹲了下去。   刘世尧要俯身去看,竟伸手将她的脚腕扶正。   “嘶——”汤朵朵憋红了俏脸,拂去他的手声音倔强且坚持:“我自己来。”   “痛?”刘世尧拧着眉:“要不要去看医生。”   汤朵朵摆摆手:“我没事,并不严重。”   “那你为什么流泪了?”刘世尧抬眸看着她,平静的指出。   是真的,她左眼的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汤朵朵闻言赶紧伸手去摸,果然,眼下已经一片冰凉。   可是她的脚,真的,并不是很痛的。   刘世尧扶了她站起来:“去那边坐一坐吧。”   汤朵朵笑一笑,再也没有理由逃开,她自嘲地想,明明是自己之前义无反顾的扑向这张大网的,她现却在瞻前顾后,犹豫再三到底又是为着什么呢?   刘世尧看着她坐定,又拿了一杯柠檬水给她,自己在她身边坐下:“看来,你是真的很害怕我,”刘世尧说到这里,顿了顿,心里突然燃起一阵不忍,他用一种极低极低的声音接着道:“Cici,你真的确定不要退出吗?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隔着台上的喧嚣,汤朵朵听的并不太清楚,她抬眸看着刘世尧的眼睛怔怔的回答:“啊?”   刘世尧看着她的脸,心中不知哪来的一丝柔软,然而,这话,他已经不打算再重复第二遍了。   他抬头去搜寻刚才在台上一直站在贺政铭身后沉默的那个男人,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刘世尧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这一切都太有意思了,不是么?   他看着眼前正低下身子,去查看自己伤势的女人,微微的勾起唇角。   并不是不能放她逃离的。   也许是他不想要放手罢了。 ☆、第七章   “贺隆的未婚妻……”   汤朵朵一直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对于台上的发言,几乎是下意识的封闭了大脑不去听。但是“贺隆的未婚妻”这几个字,听在汤朵朵的耳中自然犹如平地惊雷,让本来是俯下身的她急急的想要站起来身来看个究竟,可是她的动作实在是太仓促了,一不小心在起身的时候撞到了身边的圆形中餐桌的桌沿,“砰咚——”一声巨响又正好发生在台上的人说话的间隙,便尤其的引人注意。   好奇的人们纷纷往声源这里望来,包括台上的那些人。   “嗯——”汤朵朵一声闷哼,背部传来钝感的疼痛从左肩胛骨处迅速蔓延开来。她明白自己失态了,在众人突如其来的注视里目光里神色仓皇,也正因为此,她在恍惚中并没有看清楚台上的状况。   “不好意思,各位。”下一秒刘世尧揽她入怀,一只手捂住汤朵朵的肩胛,将她的脸朝向他的这边,又顺手拿起酒杯很自然地朝前方台上的人举杯致歉。   “Anna.L小姐。”贺政铭神色淡定的念出那个名字,他故意提高了音调,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在那之后,掌声雷动。   聚光灯随着台上的翩翩丽影移动,Anna如公主般优雅的提着裙角,一步一步地走到舞台的正中。   Anna出场的音乐震的汤朵朵的心口都在颤抖,她直觉得场内的气压越来越低,胸口亦愈发的憋闷,微微的转身撤后,一手拂开刘世尧的手臂对他道:“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   “你不是在逃避吧?”这一次刘世尧眯着眼睛,问的异常直接。   汤朵朵扯了扯唇角,这样的场面她反而淡定起来:“总裁,人有三急。”   刘世尧站在远处定定地看着这个女人越走越远消失在转角,要他怎么形容她呢?   有时候好像很脆弱,似乎你一碰她就要碎了;有时候又觉得她很强势,跟那些在生意场上无坚不摧的女强人没什么两样;有时候会流露出上流社会名媛的面貌,在人群来去轻松,谈笑风生,连舞姿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可是再一转眼她眼底的冷漠又是那么的毫不遮掩,清晰可辨,像是这个世界冷冷的旁观者。   作为这个游戏里最重要的玩家之一,刘世尧突然觉得,自己开始对这个角色有些感情了。   哦,对了,还有那个难缠又有趣的对手。   刘世尧想到这里,翘起唇角,汤朵朵,什么才是你最真实的样子呢?   此时的汤朵朵并未去卫生间,而是穿过宴会的会场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便是她非常熟悉的贺家家宅的样子了,时间流过,这里却并没有很大的改变,沿着曲折的走廊向南,就是贺隆常住的地方,而这一次她却是朝着相悖的方向默默的前行的。   逐渐的,她脚步加快,甩掉身后那一室的喧哗。   那个女人……应该是在那里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突然很想要见见她,   贺家如此热闹的夜,她又在做什么呢?   走廊的周围满是碧绿的草坪,夏意浓重的夜晚,散发着淡淡的植物的清香。   汤朵朵的心里,湿漉漉的,在突然安静的世界里,无所适从。   “汤小姐。”有人在身后叫她。   汤朵朵立刻扭脸去看,惊喜写在脸上:“于妈妈。”   “我本来不是来这里的,刚在那边远远地看着,像你就过来看看,原来真的是你。”老人家脸上乐开了花匆匆走上前来,拉住汤朵朵的手。   “于妈妈,好久不见。”汤朵朵看着老人温柔地朝她笑,心里的烦躁似乎也平静了一些。   “朵朵,你长大了,变漂亮了,可是,怎么瘦了这么多?”于妈妈心疼地问。   汤朵朵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于妈妈,我以为你回大屿山了。”   “啊,是啊,这不新夫人生孩子,又把我叫回来了。听说,是她点名要我回来的,大概是觉得我把贺隆养的特别好。”于妈妈的脸上带着十二分的骄傲。   这句话,无疑又刺痛了汤朵朵内心的那根最纤细的神经,半晌她才走上前两步抱了抱于妈妈道:“是啊,真的,特别的好呢。于妈妈,那位新夫人呢?”   “哦,我今天一直在外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一拍脑袋道:“糟了,只顾着高兴,他们我要去抱小少爷我都给忘了。”   “啊?”   “你以后常来,我给你做好吃的。”于妈妈舍不得她,再三嘱咐。   “嗯,好的。那您赶紧去吧。”汤朵朵松了手,目送老人迈着矫健的步伐远去。良久,才收回目光。   于妈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过看老人家刚才的反应……她,应该就在眼前这栋宅子,没错吧。   连孩子也没有亲自带吗?   还真是像是她的作风呢。   汤朵朵略带嘲讽地一笑,上前几步,轻轻推开黑胡桃木的大门,然而,在抬腿进去的一瞬间,她的动作几乎定在半空中。   偌大的宅子并没有开灯,只有远处的小吧台亮着微弱的灯火,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吧台前,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高脚杯的边缘。   汤朵朵立时屏住呼吸,刚想退出去,就听他咳嗽了一声有几分戒备地问:“谁在那里?”   大概是因为他在明,她在暗。贺隆并不能够清楚地看到来人的样子。   汤朵朵匆匆转身朝外,正在犹豫,不知道是该退回,还是就那么离开。   却听他沉沉的叫她的名字:“朵朵,过来。”   汤朵朵只得慢慢的朝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站住,原地踌躇。   “过来。”他的声音,像是带着蛊。   汤朵朵却没有来由的一阵慌乱,竟然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的未婚妻还在宴会厅等你。”   她说完,便后悔了。   汤朵朵知道,在这句问话的背后,她不是没有抱着一丝期待和试探的。   她就那么远远的望着他,看着那片在淡蓝的灯光下,静止的如雕塑般的容颜。   然而,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一分钟都过去了。   除了汤朵朵自己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她任何响动都没有听见。   他,居然没有否认。   沉默伴着她内心的疼痛,在空气中蔓延。   室内的静寂,让汤朵朵愈发地感到绝望,就像是一个黑洞,在吸食着她最后的希望。   她原地站了一会儿,进退两难,最后仍然选择了离开,却在行动的刹那猛然听到右手边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还有第三个人在?   汤朵朵的心一沉,不会是她吧!   “咔哒。”那扇门开了一道不大的缝隙,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出来,又即刻将它锁上。那个人好像并没有看到汤朵朵,而是径直走向贺隆,用一种尽量压低的又有些痛苦的声音道:“唔,治疗了这么久,好像都没有什么起色啊,她又不肯好好的配合,真让人头疼哪。只好又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睡着了。”   “谁?你在说谁?”这番话,让汤朵朵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唐森一怔,才看到正门口,还站着一个人,漂亮的晚礼服,却有着与身上的衣着并不相称的焦心的表情。   他有些吃惊的开口道:“朵朵?你为什么会在这?”   汤朵朵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此刻,她的一颗心被提到嗓子眼。贺家的人应该在晚宴,只有两个没出现在现场,其中一个正坐在这里喝酒,那么能请得动唐森来看病的就只有……她的心“突突”的加速跳动,拎起裙摆,迅速的朝着唐森走过去:“唐医生,你在说谁?”她说着还指向那个房间的方向声色俱厉地问到:“那里面躺着谁?”   哪知道,她刚走到唐森的面前,已经被一双温柔的手臂拥在怀里,贺隆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带着疲惫和深深的叹息却不是向她说的。   “唐医生,你可以走了。”   唐森看了看贺隆的脸色,立刻举起双手:“那么我明天再来。”   “唐医生。”汤朵朵急的直跺脚。   “Sorry啊,我已经尽力了。”唐森说着提了药箱,迅速消失在身后一片黑暗里。   汤朵朵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想要转身看着贺隆的眼睛,却被他抱得紧紧,不能动弹,她只能气急败坏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隆只是抱着她,收紧双臂,就好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地。   “你放开我啊。”她拧着眉,使劲儿扭动着身体。   那个男人岿然不动,他的唇就紧紧地贴着她的脖颈,这样的夜里,却显得那样的冰凉。   为什么,汤朵朵从他的肢体语言里,读到了一种悲凉的味道。   渐渐的,她停止了动作,伸出双臂,反手去抱他的腰,用一种难得的温柔的口吻对他道:“贺隆——,告诉我。”   “对不起。”他的唇滑过她的肌肤,让她深深的战栗起来。   这三个字,压的她透不过气,什么未婚妻,什么宴会,通通抛到脑后,最后她忍住心慌,低声问:“她怎么了?是要死了吗?”   贺隆摇摇头,站直了身子,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正对着他的眼睛,他说:“朵朵,你知道吗,我真害怕,我一松手,你会永远地离开我。”   汤朵朵的心猛然一阵,连声音都变得不稳,他坚持的不说原因,让她心里又急又怕,声音几乎是哀求的:“到底怎么了?贺隆放开我,让我去看看,好不好?”   黑暗中,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祈求的光,让他无法漠视,渐渐的,贺隆抓住她肩头的手,慢慢地放松。   待他放开,汤朵朵几乎是一路飞奔的,跑到卧室的门前,迟疑了两秒,她还是轻轻地转动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事实上,汤朵朵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便不再称李美芬为“妈妈”,她太‘忙碌’,汤朵朵很少有机会见到她。   从叛逆期开始,她不再向外公吵着要妈妈,如果别人提起,她则以沉默来抵制。在心里汤朵朵对李美芬总是喜欢直呼其名,或者是说“那个女人”。每每到了不得不开口与她讲话的时候,就固执地用“哎”,“喂”来替代。   李美芬从不喜欢她,因此从小都没怎么抱过汤朵朵,这让年少的汤朵朵对“妈妈”这个词更觉得厌恶无比。   然而,她始终知道,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的有那个女人一半的血液。无论她如何抗拒,她都是她的母亲,并且始终可以牵动她内心深处那根最脆弱的神经。   此刻,汤朵朵推开门走了进去,她的脚步轻缓,尽量的不去打扰。虽然仍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但是她的直觉以及贺隆不寻常的反应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躺在这里的,应该就是那个女人了。   大概是为了能让病人好好休息,华美的卧室里面并没有开灯,借着透过白色的纱帘散落进来的一丝丝微弱的月光,汤朵朵才能够清楚地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安静的脸。   不知道是月色太苍白,还是她本人已然如此憔悴,汤朵朵一步一步地走近,俯身看着她的容颜。   皮肤很干,已经起了白色的皮屑,眉毛很淡很淡,眼睛凹陷下去,沿着秀美的鼻梁往下,那微微开启着的唇艰难的呼吸,平时的一抹艳色早已消失,干涸如退了水的河床般的裂缝,粗糙的惊人,甚至渗出一丝血迹来。   李美芬瘦弱的身躯躺在那张欧式的大床上,几乎要被淹没了,只有枕际黑色如海藻般的长发蔓延出来,才让人觉得那床薄被下面还真正的躺着一个人。   汤朵朵待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她的鼻孔下方。   她暗暗舒了口气——还有呼吸。   可是为什么,床上的李美芬在她看来,几乎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她是怎么了?   她不是如愿以偿地嫁给了那个男人,生下了贺家的宝贝孙子?   现在的她不是应该非常幸福了么?   “是产后抑郁症。”贺隆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间,那掌心的温柔,曾是这世间支撑着汤朵朵唯一的力量。   然而,此刻的汤朵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抚慰抽离,她说:“不要碰我,求你。”   她说,求你。   声音中带着微微的疼痛。   “朵朵……”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要遇见他?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为什么贺家对她家的企业步步紧逼?为什么把她的父亲陷入绝境?为什么得到了她的母亲又将她抛弃?为什么当时不来救她?为什么现在又不肯放弃?为什么自己仍然对他不能够忘记?为什么当初美好的一切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为什么……   汤朵朵的眼泪,“啪——”的一声,落下来。   贺隆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一处,正在塌陷。   汤朵朵又在里面待了许久,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胸中什么正在酝酿。   两人从房间里退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也许是贺隆的消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许他们本就在已经赶来的路上,汤朵朵不得而知。   此刻,贺政铭拄着拐杖,稳稳地站在厅堂的正中央,眼中依旧一片精光。   汤朵朵红了眼睛,看着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老人,他的身后一排,六个保镖整齐地站着,   贺子乾呢?那个缩头乌龟。   想到那个人,她暗暗地握了握拳头。   贺政铭站在原地也不说话,仿佛料定了她会沉不住气,先开口。   汤朵朵抿了抿唇,对上那双眼睛,指着卧室的方向对着他无所畏惧地说:“我要带她走。”   贺政铭伸出一只手,立刻有人递过去一条白色的热毛巾,他擦了擦手,那人又快速接了过去。末了,他仿佛才想起了汤朵朵的问题,笑了笑,淡淡地道:“哦?美芬说的,要你带她走?”   “还有那个孩子。”汤朵朵心口一股恶气冲出来,急急的补充。   贺政铭勾起唇角,看了看她身后站在的那个人,又闷笑两声,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汤朵朵,小姑娘,你以为你现在是站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身份跟我讲这种话?”   “当然是,我的未婚妻。”贺隆站在她身后,对上自己的爷爷那双满是鄙夷的眼睛。   贺政铭眼光一闪,却并不回应贺隆的话,他只对着汤朵朵言道:“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想从我家带走我的儿媳妇和我的孙子,你自己不觉得很好笑么?”   “贺政铭,你为什么不去死呢?”汤朵朵冷冷地反问。   “看到吗,贺隆,这就是你所谓的未婚妻。”贺政铭的脸上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贺隆神色平静,并不答话。他的手臂就护在汤朵朵的身后,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她不让他碰她。   想想就心痛。   只是汤朵朵并没有太在意他的感受,她只忙着与眼前的这个人僵持着,听到贺政铭这样讲便垂下头顿了顿,又重新抬起来,她的唇角也在绽放一抹微笑,只不过更加凛冽:“我想,你大概不怎么相信因果报应吧,其实,我是信的。”汤朵朵停了停,又一字一句的说:“贺老,你会后悔的。”   她说罢,便撩起裙摆,一步一步,离开那个地方,那个让她恶心的地方,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桀骜不驯的样子。   “贺隆。”见自己的孙子追随着那个女人的脚步亦步亦趋,贺政铭沉声阻止,他话音未落,两个身形巨大的保镖已经挡在贺隆眼前。   汤朵朵一刻不停地朝外面走,急于摆脱这里的一切,根本没注意也不想要回头去看她的身后的贺隆的表情。   待汤朵朵走出去,身后的两扇房门竟然缓缓的关闭。   贺政铭盯着自己的孙子,直到他转身看他,贺隆那双明显不属于贺家人的清冷的眸子,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我想出去,你拦得住我吗?”贺隆的唇角终于扬起一抹讥讽。   贺政铭微微一笑,下巴向着李美芬的卧室方向抬一抬:“傻孩子,你想让她恨你一辈子么?”   “你要怎么样。”贺隆眯起眼睛。   “我早说过,汤朵朵,不行。”贺政铭缓缓地道。   汤朵朵踩着高跟鞋一路前行,事到如今,什么叫做“每一步都在尖刀上行走”,她终于真真切切的体会。   而任她的世界,如何风云色变。   这个世界,依然可以歌舞升平。   幸福,是一个多么绝妙的讽刺。   贺家的宴会厅内,美妙的华尔兹依然动人,宾客们的脸上无不挂着盈盈的笑意,这里的一切此刻看在她的眼中都是那样的刺目。   汤朵朵提着裙摆踏上台阶,每一次抬起脚步,内心就更加的坚定。仿佛她在缓缓走入的是另外的一个早已应该走入的陌生的世界。最后,她侧身倚在距离入口不远处的冰凉的大理石柱上,然而即便这样也并不能够将胸中的怒火浇熄一些些,安静下来后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仍然在发抖。   此刻,刘世尧的手揽住Anna.L的纤腰,在舞池中旋转,一个风度翩翩,一个美艳如花,两个人的组合,是那么耀眼。   她呆呆地看着,却正对上刘世尧那双探寻的眼睛,只消一眼,她的心就怦怦直跳。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刘世尧在冲她笑,那种笑并不单纯是礼貌地对着熟识的打招呼,而是有一种难言的笃定感——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这一刻,汤朵朵的反应也同样出乎了自己的预料,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在回应刘世尧抛过来的暧昧的眼风。   她居然放松的,弯起自己的唇角。   那一笑,前所未有,看在刘世尧的眼里,简直是一种邀请。   一曲结束,汤朵朵转身从身后的长桌上拿了两杯香槟,很自然的迎着刘世尧的方向走上去。   Anna.L还甜蜜的挽着刘世尧的手,整个人有一半的重量都压在那个强壮的臂膀上,汤朵朵看着看着,眼中的笑意却更深了。   刘世尧走近,汤朵朵伸出右手,递出一杯香槟给他。   Anna.L,理所应当的,扬手去接汤朵朵左手的那一杯,可这时汤朵朵却往后一撤,抬起下巴,对上Anna那双美丽的眼睛。   “william。”Anna.L晃着刘世尧的手臂,很明显的在撒娇。   刘世尧侧脸吻了吻她,指了指汤朵朵右手依然拿着那杯:“Cici,这一杯给Anna小姐。”   他说着,还仔细地看着汤朵朵的脸,可是那种俏丽的面孔上,除了恭顺就是平静。   汤朵朵毫不迟疑的酒杯恭恭敬敬的递过去,笑容甜美:“Anna小姐,对不起。”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Anna很快地看出了场面的形势,她借着比汤朵朵略高的身高,气势有些凌厉。   汤朵朵看看刘世尧的脸色,又转过来对Anna点点头,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低三下四:“Anna小姐,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Anna从贺子乾那里,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有些了解的,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在贺隆的步步紧逼下,自己的茫然失措。她笑一笑,就那么低头啄了一口香槟,手微微的晃动,一杯酒就顺着汤朵朵裙子的领口,倾倒下去。   “哟,对不起。”Anna媚眼如丝。   还好他们所站的位置,比较僻静,汤朵朵眼看着那杯酒水洒向自己,竟然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躲闪。   “没关系。Anna小姐,您现在可以消气了么?”   Anna感觉到刘世尧的目光,又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翘了翘唇角,不置可否,她转过身在刘世尧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转身离开了。   就在此时汤朵朵的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条白色的手绢,出现在眼前。   “阿星。”汤朵朵转身的一瞬间,眼中有什么正在熄灭,她接过他的好意,点头致谢,又像是想起什么立刻说:“东屋有事。”   阿星闻言,立刻警觉,他也顾不得其他,一句话没说就旋即离开。   刘世尧望着那个匆匆离去的人,唇角边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对汤朵朵着问道:“东屋,是真的有事还是你的计谋?”   汤朵朵拿着手绢慢慢的擦过锁骨,动作那样轻缓,又那么具有诱惑力:“如果总裁更喜欢那位Anna小姐的陪伴,何不去找她回来,毕竟,她才是贺隆真正的未婚妻。如果能邀请她加入战局,这样岂不是更有趣?”   “哦?”刘世尧挑眉:“你这种表情,是在吃醋么?”   汤朵朵笑,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接着道:“醋?谁的?”   刘世尧拢了眉毛,喏,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只得片刻的温顺,又露出她藏起来的利爪去抓人。于是他说:“唔,还是没学乖啊。”这句话说完他又像是自嘲地笑一笑:“不过,我喜欢。”   “那么,William,我们可以走了么?”汤朵朵同样笑的讳莫如深。   刘世尧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按住她正在擦胸口的手绢,俯身在她的耳边暖暖的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   汤朵朵应和着他的动作,转向门口,却正看见,贺隆的脸。   他的身后,有阿星,有贺政铭,以及那一排的保镖。   汤朵朵远远地对上贺政铭的眼睛,心像是又被狠狠地踩了一下。   就在下一秒,她竟然双手搂上了刘世尧的脖颈,柔软的唇就那么主动印上眼前的这个男人嘴。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的,是不是?   汤朵朵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一点一点地碎裂。仔细听,还能听到那一声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笑声。   刘世尧像已经料到她的动作似地,立刻从善如流的,与她的唇舌搅作一团,最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倾身横抱起汤朵朵,走出了一干人等的视野。   苍茫夜色中,汤朵朵坐在刘世尧的身边,一路转头看远处的点点灯火,过了很久很久,才侧目看着刘世尧平静的脸。   “William。”汤朵朵下定决心似地。   刘世尧慢慢地打着方向盘,转脸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想与您做个交易。”她又道。   刘世尧一笑,居然举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哦?我们不是很早就说定这件事了?”   汤朵朵暗暗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是,我只是我想要更确定你的想法。”   “其实,与你做交易,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为了你,与贺家作对,对我还有什么好处么?”刘世尧脸上的笑一点一点地收敛,让人看不出情绪。   “william你,当然不缺女人。”汤朵朵紧紧盯住那个侧脸,像是要抓住最后的一颗救命的稻草。   刘世尧一哂:“你倒是看得清楚。”   “可是你却时常感觉缺少一个真正的对手。”   刘世尧的车从太平山上下来,越开越快,甚至让汤朵朵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迎面的风吹得有些微微的变形。   她盘好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散落下来,在风中扬着妖娆的弧度,夜里的空气湿湿黏黏,让她感觉被泼了酒水的胸口更加难受不自在。   汤朵朵下定决心,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而不是刘世尧的表情,这一刻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孤注一掷的滋味有多么难熬,然而她最终咬了咬牙,就听着自己冷冷的接着说道:“而放眼本港商界,如今能做你对手的,无疑只有贺隆一个人。”   刘世尧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半晌,他的唇才又慢慢地扬起一个弧度:“interesting。”   “那么,现在,总裁您对我所说的交易,有兴趣了么?”   刘世尧伸手拂过她的侧脸,感觉着他手下的肌肤,随着他的拂过,引起的阵阵战栗:“唔,这个嘛,可以考虑看看。”   车子一路疾驰开往中环,最后竟然在柏盛的总部楼下停下来,汤朵朵看着刘世尧下车潇洒的关上车门,她自己则坐在位置上有片刻的迟疑。   为什么会带她来公司?她的心中不无疑问。   “还不下车。”刘世尧绕过去,绅士的为她开门:“愣着做什么?”   汤朵朵被他点醒,窘了窘立刻跳下车子:“sorry。”她说。   “以后少用这个词,我不喜欢。”他的语调冷淡,那种神色显然是已经将一切纳入掌控之中。   汤朵朵怔了怔,他却熟稔地揽住她的纤腰,带着她外内走:“因为你说的次数越多,证明你做了越多错误的事情。”他笑了笑又道:“那样的话,会让我觉得你很不称职。”   你很不称职。   汤朵朵望着眼前逐渐跳动的电梯数字,心中茫然。   是呵,以后都要学会称职。   不管是做个员工,还是情人,最要紧的是不要给老板添麻烦,时时照应周到,事事听从差遣,才能让主人满意。   “嗯?”刘世尧半天没听到回答,似乎有些不满。   汤朵朵打起精神:“老板说的话,自然是信条。”   刘世尧满意的笑笑,收紧手臂,让她侧身的线条与他的胸膛贴近,而后完美契合:“嗯,这样很好。”   一直到上了顶楼,汤朵朵才明白刘世尧的用心。   她甚至没听到他打电话,她是错过了什么吗?   直升机在顶楼轰隆隆地响着,机械搅动空气形成的旋风力量强悍,刮的人睁不开眼睛。   “上去啊。”刘世尧推了推她的肩膀。   汤朵朵本来下意识的想要问一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无论哪里,都是地狱。   开口问这个话,还有什么必要呢?   而她不知道的是,柏盛的楼底下,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紧紧地贴着花岗岩的台阶停了下来,那个一身礼服的男人,头发有些微微的凌乱,他正大步迈出车门,直奔大堂的电梯而去。   贺隆站在电梯里,反身眯起眼睛透过正在缓缓阖上的电梯门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个保安,他的眼睛泛着微微的红光,周身气压极低,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根警棍。   电梯液晶屏上的数字不断的攀升,贺隆的心里像是被人用斧子一遍一遍的凿出一道一道的口子,那些裂缝逐渐扩张,终于在胸口连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不久,被打昏的警卫才逐渐的苏醒,艰难地爬起来,片刻过后,整栋大厦,警铃大作。   “叮——”的一声响后,电梯在大厦的最顶层打开,贺隆大步迈出,速度极快,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架黑色的直升机,在他的头顶盘旋了一周,伴着轰隆隆的声音,迅速远去,伴着一闪一闪的光,消失在茫茫的夜空里。   他立刻伸手去摸手机,却发现自己刚才出来的太匆忙,根本没来得及装任何通讯设备。   “砰,咚咚咚。”他将手中的警棍,远远地抛了出去,又狠又准的砸碎了前面的一块玻璃。   “BOSS。”跟在他身后几乎是与他一起从贺家冲出来的阿星这才赶到他身边,此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的模样。今晚,他这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几乎赶不上贺隆的速度,刚才他那种飙车的狠劲儿,阿星只见过两次,其中一次就是三年BOSS知道汤朵朵的家中出事的那晚。   阿星叫了一声,看贺隆没有反应,抬眼去看,BOSS一直微微的仰着头,看着直升机离去的那个方向,周身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戾气。他忽然想起汤小姐在舞会上肆无忌惮的吻上刘世尧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们那群人的一眼,他不能肯定她是在看谁,但是连阿星这个局外人,都有种奇异的感觉。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眼神,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决绝。   “阿星。”贺隆的声音如冬日的三尺寒冰那样冷:“去打电话。”   夜空之上,繁星之下。   汤朵朵坐在直升机上,看着那个熟悉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就像是她胸中仅剩的那点光亮,最终还是在无边的黑暗的包围中消失不见。   终于她闭上了眼。   头很痛,很痛。   “他很在乎你。”刘世尧淡淡地说。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汤朵朵却不回答。直升机的声音很吵,她正好可以假装听不见。   在这个透明的世界里,能够“假装”对她而言是件多么不易的事情。   假装没看到,假装没经历,假装不在意,假装很洒脱。   即便是有那么些苦楚的,亦可以打掉了牙齿混着血液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再狼狈,也与别人无干。   可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早已从里到外被别人看的通透,连那样的遮掩都得不到。   “不问去哪里?”刘世尧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提高了声音问道。   汤朵朵笑了笑:“到了便知道呀。”   刘世尧的手指划过她尖细的下巴:“这么快就进入角色?”   汤朵朵抿起嘴巴,堆起如花笑靥,她没有回答,而是顺着他的手臂,向他的胸口靠过去。   直升机慢慢地降落在草坪上,刘世尧先一步下去,他站稳后转身,面朝着汤朵朵伸出手:“下来啊。”   汤朵朵看着他的手掌一时怔忡,刘世尧没什么耐性,他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用力向下拽,下一秒她稳稳的跌进那个怀抱里。   他搂着她,然后朝着驾驶员挥了挥手,身后的直升机又卷起一阵旋风,慢慢地离开了地面。   “怎么,不相信我会接住你么?”刘世尧看着怀里的人挑眉。   汤朵朵眨眨眼睛,脚底下明明是绿色的草坪却如棉花一般柔软,耳边还有尖锐的鸣叫声,夜色里的这座小岛,有着一种安静的美感,雾蒙蒙,叫她觉得一切都是虚幻:“我自己可以下来的。”她顿了顿,看到刘世尧敛了笑意,又道:“不要看不起,我小时候可是体育健将哦。”   “走吧。”刘世尧牵着她的手,草坪的尽头是一栋巨大的别墅,灯光全开,暖暖的光线照射在外面。他们正对着的那堵外墙是全玻璃的,前面隐隐的种着一棵大树,姿态妖娆,肆意的用自身的线条割裂着完整的夜空。   汤朵朵紧跟着他一步步走近,到了跟前才看清楚,那是一棵银杏树。   “这里到秋天一定特别漂亮。”汤朵朵反射性地想起了现代建筑的极简主义大师Mies van der Rohe的作品。   “你喜欢?”他看到她眼中有兴奋的火光,虽然只是对这个建筑。   “嗯。”她点点头。   其实不是,她只是不想要冷场罢了。   “这里没有别人。”进屋之后刘世尧就随意的在沙发上坐下,松了松领结,然后看着她开口:“你会不会煮饭?”   汤朵朵看着他,整个人陷进那个巨大的真皮沙发里,头枕在上面,微微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很放松的样子,好像这里他经常来。   “不回答?那就是会咯,我饿了,煮饭给我吃,冰箱里有材料。”他半睁开眼睛吩咐了一句又闭了起来。   汤朵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咬了咬唇只好转身进了厨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好久没自己煮饭了,不知道这双手做出来的食物会不会把人毒死。   刘世尧在客厅看电视,耳边一直听到她在厨房里弄出的声响,叮叮咚咚的碗碟交响曲,还有哗啦啦的流水声。   听上去应该……很丰富吧。   刘世尧看着电视画面的眼睛失了焦距,他的内心仿佛……很期待呢,这样的温暖。   而事情的真相是……   20分钟后,饥肠辘辘无比期这顿消夜的刘世尧指着盘子里的东西讶异地问:“这是什么?”   “我只会这个。”汤朵朵诚实的回答。   “你不是去留过学?现在还一个人住?”刘世尧看着盘子里的三明治发呆,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可以用“一坨”形容的三明治。   汤朵朵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又端出一盘蔬菜沙拉出来,放下后在刘世尧的注视下脸红透到了耳朵根:“我……对吃得并不太讲究……”   “你不是‘不太讲究’,你这叫‘太不讲究’。”刘世尧的音量不自觉的提高。   “总裁您中文真好。”   “……” ☆、第八章   刘世尧坐在原处干瞪了她几秒,又突然叹着笑了出来:“算了。”他利落地站起身,把领结拽掉扔在一旁,直接穿着白衬衫和西裤就进了厨房。   其实这里什么都有,因为他常会突发奇想的过来,所以冰箱里连蔬菜都是最新鲜的。   这里是他的避难所。   “君子远庖厨”,他却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得不得了,汤朵朵站在原地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听他在里面扬声道:“Cici,你在外面干什么,进来看着,不然没得吃。”   既然有第二个人在这里,他也不想要寂寞。   汤朵朵只得走过去倚着门站在外面看他忙碌着,那条淡黄色的小熊围裙她刚也曾看见,只是没有用。因为不常做饭,也懒得去讲究,她想只是一个三明治而已,不过穿着晚礼服做三明治的世间大概就她一个。   只是她并不是最特别的,至少现下这个小熊的围裙围在刘世尧一个大男人的身上,就有种奇异的感觉,嗯,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这围裙……倒是谁的品位?   汤朵朵暗忖,刘世尧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她知道他喜欢鲜艳明亮的东西,看他选车,和替她选衣服就能知道,也不是说那些东西难看,只是太过张扬,完全的世家子弟的做派,要换作是以前他们一定有共同话题,可是现在……   “你想什么呢。”刘世尧正拿了一个马铃薯在案板上快速的切成丝,那刀工,真是一流,汤朵朵看的都有些呆了。   “真没想到你会做饭。”她顺口回答。   刘世尧一哂:“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别傻站在那,跟我说话。吃我做的饭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话一出,他看到汤朵朵眼中有光一闪……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其实,他倒还真没那个意思。   “你在哪里学的厨艺?”汤朵朵看着他的手快速的移动,油锅已经开始冒烟,抽油烟机快速的运转,厨房内已经有了食物的香味。   “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他说着还瞥了她一眼:“你在外面的时候就吃那些?”他朝外努了努嘴巴,示意她他在说那个三明治。   汤朵朵点点头,其实在美国的那几年,她都没怎么为食物操心,不吃饭没什么啊,只要有酒喝,没有作业的晚上抱着酒瓶醉生梦死,思念似乎就能够少一点,为此她还去参加过一年的戒酒会。   “牛排?”刘世尧转身打开冰箱问道。   “好啊。”汤朵朵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几分熟?”他挑着眉。   “随便。”   在国外的那几年她学会一样——不挑剔。   “什么随便,我不会做随便。”刘世尧对食物这件事似乎出奇的认真。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么?像是被什么附了身。   “那就七分。”   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一会儿工夫,竟让他弄出两份像模像样的牛排大餐。   两人到了餐厅,他本来已经坐下了,又站起来:“唔,我说有什么不对,缺了烛光。”   烛光晚餐?汤朵朵不知道此时是该展现什么样的表情。   这算是……前戏么……   一大早徐砚就驱车前往HASLLE,进了大厦一路走过去迎面而来的人都一脸的凝重,乍一看以为是进了殡仪馆。   此时的贺隆在顶层刚刚宣布散会,各个部门的经理鱼贯而出,尔后飞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徐砚本来人在西藏,好容易进了珠峰的大本营,就等着天好了去登珠峰,谁知道当晚就接到阿星的电话,那边信号不是很好,他在电话里也没听清楚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出了大事。只好以最快的速度从大本营下来直奔贡嘎机场。什么都赶不及整理,下了飞机就冲到HASLLE,如今更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他来到顶层,看人们一个个窜的飞快,随手拉了一个主管:“去哪啊这么着急。”   那人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地说:“许先生,我还有些业务要处理。”   “你怕什么啊。”徐砚有些不解:“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人人这副快要被杀头的表情。”   那人飞快的看看四下无人,只好勉为其难的解释:“还不是前段时间公司在内地竞标的那块地,就前天晚上明明是都定下来的事情,就不知怎么被柏盛抢了去,当时出事的时候,内地的同事一直给总裁打电话,可是没人接。反正……哎……总裁今天真的发火了……太,太吓人了……以前从没见过……”   那人还没说完电梯正好到了,徐砚一个没拉住,那人就像是水里的泥鳅,“滋溜——”进了电梯。   就为了一块地?徐砚满脑子都是问号。   他进了贺隆的办公室,助理说人不在,徐砚随便转了两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坐下来等人,不知怎么就看到垃圾桶里一份被扔掉的《苹果日报》,头版的一整版居然是一句告白:   “Cici,happy birthday。”   落款署名是the one。   徐砚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滑过日期,就是今天的,迅速伸手从里面抽了出来,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字。   “哦,”他一拍脑袋:“今天是她的生日。”   门被大力地推开,贺隆步步生风的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三个助理:“告诉他们,我给他们一个月时间,拿不下来那几个案子,以后也不用来上班了。”   他的语调并不高,但是却让后面的三个助理一齐打了个哆嗦。   徐砚看着那几个人退出去,门被小心翼翼的关上,才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扔,手指点了点:“你刚刚……不会是为了这个吧。”   徐砚是知道他的,贺隆这个人可谓是极度理智,很少人能影响到他在商场上的决策。   那个女人……例外。   贺隆紧紧抿着唇角,不说话。   徐砚叹了口气:“打蛇打七寸,我倒是开始佩服这个刘世尧了,他的时机掌握的真是恰到好处。早知道珠峰爬不了就去参加你们家那场夜宴了,错过好戏了呀。”   现如今也只有他这个不怕死的,敢在贺隆跟前说这种话。   “你说扳倒一个柏盛需要多久。”贺隆淡淡地问。   “你不是吧,你说的可是柏盛,刘氏的柏盛。”   贺隆看着徐砚敞着放在桌上的报纸,那一排的英文字母鲜亮的刺目,他笑一笑反问:“那又怎样?”   同一日的清晨,刚刚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刘世尧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助理递过来的《苹果日报》。   他买下来的整版“告白广告”,让本城着实的为之沸腾了一阵子。   大家都在猜,是谁。   是谁这么浪漫,是谁这么幸运。   知道汤朵朵叫Cici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只要狗仔队们顺藤摸瓜,不怕没得写。   他勾起唇角,一切顺利,这样才好,不怕贺隆看不到。   “怎么样?”刘世尧问站在眼前安静等待的孙启然。   “HASLLE的那块地,不出您所料,经过第五轮的竞标,我们顺利拿到。今天股市刚刚开盘,那边已经行动了起来,他们挑的是我们旗下的东星电子。”   “嗯。”刘世尧满意地点点头:“贺隆真懂得拿人的软肋。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只不过这一次……呵呵。”   “可是……”孙启然拧眉看着老板似乎有些疑虑:“东星电子的资产已经被我们转移,现在已然是个空壳,难道说对方会一点也看不出来么?毕竟贺隆也是商场上的老手。”   刘世尧双手抱头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微笑答的胸有成竹:“以前的贺隆在商界自然是无坚不摧,可是再强的人,也都有自己的弱点。看他行动的迅速程度就知道,这个大跟头,他是栽定了。”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正所谓,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就是这个道理。   刘世尧赌的就是贺隆会在盛怒之下才会做出的不计后果的行为。   而当事人汤朵朵还被蒙在鼓里。   回港还没站稳,就又刘世尧被塞上了飞往内地的航班,美其名曰是要她代为视察柏盛在内地的分公司的经营状况。   汤朵朵隐隐的觉得,这样的安排与贺隆有关,可是她已经不想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怎么可能不伤害贺隆而又将贺氏拖入地狱呢?以前的她真是太过天真。   来接他们的孙启然看到她从直升机上下来,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带着她回去收拾,拿些换洗的衣物,似乎是故意的躲避,两人竟然一路无言。   她大约已经很让人看不起了,汤朵朵笑笑,自然也不缺孙启然这一个。   刘世尧很贴心,这趟无关紧要的公差出的冠冕堂皇,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汤朵朵打开电视,手中的遥控器不断的转台,却又看到他的脸。   是HASSEL新闻发布会,荧屏上的他脸色很平静,汤朵朵却看出他眼中的疲惫。   就是这双眸子,让她一瞬间爱上,带给她晦暗的人生以阳光。   而如今,她怔怔地望着画面里的他,想到几年来自己的经历,又觉得他给的希望,不过是一场幻觉。   汤朵朵回过神,才发现电视没有声音,她正欲调大音量,却被电话铃声惊醒。   接起来,是刘世尧。   他对她的行程,了若指掌。   “在干吗?”他的声音低沉,不能见到他的脸,却仍能感觉到他在微笑。   “看电视。”汤朵朵一边回答,眼睛却离不开那屏幕。   “别看,关掉。”   “为什么?”汤朵朵脱口而出。   刘世尧却沉默。   其实就在与她电联之前他就提早离开公司,吩咐孙启然,推掉了所有的行程安排。贺隆已经行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径直开车奔深水湾的高尔夫球场,刘世尧的心情有种莫名的烦躁不安。谁知道只挥了两杆,又迎来了不速之客——贺子乾。   “William,今日好兴致。”   刘世尧微微扬起了眉,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并没有回答。   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继承了贺家的男人挺拔的身姿,面貌却有些微微的女相,眉宇之间透着几分邪气。论辈分竟然还比他要大,可是事实上却不过是他的同龄人,看他的相貌与贺隆没有半分的相似。如果不是知道底细,一定想不到他们的关系。   “那天多谢你让Anna来救场。”贺子乾站在他身边,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刘世尧击飞一球,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白色的小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消失在坡度低缓的地方,才收回视线:“我应该谢你才对。Anna这样的女明星……没想到你们家的老爷子答应的那么爽快。”   众所周知,女明星想要在贺家这样的豪门登堂入室是多么的难,虽然只是一场对双方都有噱头的交易罢了。   贺子乾耸耸肩:“老爷子头脑可是比谁都清楚。”   刘世尧勾起唇角:“那倒也是,毕竟贺隆的未婚妻,是谁,都不能是Cici。”   “所以,那个人是你吧,William。”贺子乾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嗯?”刘世尧漫不经心地应着,却已经将贺子乾的来意猜了个大概。   “《苹果日报》。”贺子乾言简意赅。   刘世尧不置可否:“你猜呢?”   贺子乾扶了扶帽檐,半晌没有说话,却又不打算走开。   刘世尧看着这个人突然觉得兴致全无,收了杆子,转身打算上车,却又被贺子乾绊住。   “William,我多嘴问一句,你不会真的爱上她吧。”   刘世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轻不重的回答:“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干涉我的私生活?”   贺子乾退后一步:“话不是这么讲,William,我只是提醒一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不希望最后大家为了一个女人惹出什么不愉快。”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刘世尧拧眉,有些不高兴。   “我听说Cici扬言要跟我打官司,就是关于我太太的事情。我希望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刘世尧冷冷地笑——终于!   贺子乾看了看对方的脸色,依然阴晴不定,他假意咳嗽了两声缓缓地道:“其实汤朵朵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宠不得,你看看贺隆,就是……”   刘世尧打断他的话,笑的皮里阳秋:“贺总,我想我怎么帮自己女朋友,还轮不到你开口。”   贺子乾不语,刘世尧离开,他是在球车上拨通汤朵朵的电话的,她那么任性,他不让她做的事情,她总是要刨根问底。   此时,刘世尧听着纤细的电话线那头,听着她的呼吸逐渐沉重。仿佛可以看到汤朵朵垂着脑袋安静等着他的回答的样子。   “Cici。”刘世尧忍不住唤着她的名字。   “嗯?”   “不如我们结婚。”   汤朵朵其实并不想笑,却又咧咧唇角,好像刘世尧的这句话,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william,这并不好笑?”她抓着电话线,手指不自觉的绕了绕。   “你觉得我在逗你开心?”   不知为何,电话那头开始有“沙沙”作响的杂音,这令刘世尧的声音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这句反问让汤朵朵的心停跳了一秒,她不确定该怎么样回答。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可是这个游戏,一旦认真,就会输,会被三振出局,可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到,这很显然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门铃忽然适时的响起,门外有服务生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客房服务。”   朵朵蹙眉对那头的他道:“有人来了,我去开门。”   “我再打给你。”他比她先一步干脆的挂掉电话。   这个男人的时间很金贵,他是不等人的。   放下电话,汤朵朵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听到电话那头的他言毕之后舒了一口气的声音,是她的幻觉吗?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这背后又有什么深意呢?   汤朵朵一边想着一边将门打开,只见身着制服的服务生怀抱一束香槟玫瑰站在外面:“这是一位先生打电话来预订的。”   汤朵朵伸手接过来,道谢,关门。   还能是谁,汤朵朵将花随手的摆在桌上无奈的瞥了一眼,一定是刘世尧啊。   想到那天与他在岛上的约定……汤朵朵抱头闷哼了一声。   结婚啊……当情人不是很好吗?她哪里看上去宜室宜家?况且,刘世尧的这步棋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刘家也是根本不会接受她的。似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未成婚之前怎样风流都可以,可是一旦涉及婚姻,恐怕就不是那么一时兴起的事情。家族利益,权利斗争,还有……等一等,汤朵朵的动作停滞一秒。   她是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吗?这是怎么了?   将自己抛在大床上,汤朵朵真正的,开始头疼,辗转反侧好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早上又是被门铃叫起来的,她懒懒的从床上坐起来拉开被子,蓬头垢面的去开门,眼睁睁看着一队服务生每人手捧着一个托盘面无表情的鱼贯而入。   “喂,你们……”   “把你吵醒啦。”最后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低声笑,将她揽入怀中。   汤朵朵浑身僵直:“你……”   “我也来视察。”刘世尧笑着将她拉入房中,关上门:“走,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汤朵朵直觉得太阳穴处胀痛到不行,心中的抱怨几乎都要冲口而出了,可是定睛看清楚眼前的人——呐,他可不是贺隆。   顿时清醒,如履薄冰。   “William。”   “打开来。”   刘世尧把她按坐在床上,汤朵朵扫了一眼,这一队竟然有24个人之多,站成一排在她的眼前,听他一声令下,齐齐的打开24只放在托盘上的墨蓝色的丝绒盒子。   终于,那24枚华丽的钻戒呈现于她的眼前。   汤朵朵的表情,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之后,她只听他在耳边说:“Cici,我是认真的。”   如今的汤朵朵当然不会被钻石闪花了眼,24只盒子齐齐打开的那一刻,她的心中百转千回,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盛大荣耀的背后藏着一团看不见的迷雾。   还是,真的是她想的太多。   但可以确定的是,才短短的时间,刘世尧是断然不可能爱上她。看看他身后的那些数不清的桃花债,什么都清楚了吧。   只是,带着这样的疑团,与刘世尧一同乘机抵港,出了安检通道就看到有大批的记者在等候。   汤朵朵的心顿时沉了沉。   镁光灯闪个不停,更有眼尖的直接就对着她手上的那枚闪亮的钻戒狂拍一通。直到上了车子,她的眼前还有多个盲点留存。   “他们怎么会知道航班讯息?”汤朵朵坐在后座闭上眼按住额角。   “为什么不呢?我要给一个女人名分,必然要人尽皆知。我认为,这是对女方最起码的礼貌。”刘世尧拉起她的手吻了吻。   汤朵朵揉了揉眼睛:“那我可真是不够专业,以后出行要常备墨镜。”   “你不高兴?”刘世尧挑眉。   汤朵朵摆摆手:“昨晚喝得太多,现在还在眩晕的状态。”   “早说要你不要去,做我的女朋友没必要这么拼命,内地的那帮官员可是很能喝的。我不是没提醒过你。”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又是那样的凉薄。   汤朵朵无言,只是看了看他,做出一个撒娇的表情。   唔,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则入戏其实并不难。   刘世尧满意地笑了笑,低头去看文件。他们这一趟不仅仅是视察了柏盛在当地的业务,顺带和签了两份重要的合同,再加上汤朵朵角色转换,柔顺了许多,刘世尧心情大好,对她似乎也没那么步步紧逼了,宽容的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汤朵朵坐在车里静了一会儿,转头对刘世尧道:“我想要先回家。”   “可以啊。”他点点头。   汤朵朵快速地向司机报了地址,直到下车的那一刹那,心才算是完全的落地。   她目送车子离去,直到转弯处才收回目光,抬手看了看上面那颗艳丽的有些过分的粉钻,自嘲地笑了笑。   既然刘世尧给她选,那么她就挑最大的那颗。   不是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诧。   怎么?没被他猜中么?其实拜金、势利又骄傲,谁还能扮的比她更相似?   她曾经就是呵。   只是,那个用心改变了她的男人,此刻又在哪里?   他,还好么。   从包中拿出钥匙开门,汤朵朵扔下手中的提包,踢掉鞋子,挪动到软软的沙发上躺下。就那么抱着其中的一颗抱枕,沉沉地睡着了。   用餐时间听取了公司两日来的工作报告,刘世尧驱车回到半山家中,正打算上楼,才发现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而电视画面上正是他今晨揽着汤朵朵走出机场的情景,真是好不热闹。   “世尧。”   “Daddy。”他抬眸,已然看到老父的眉宇间有风暴之色,他的唇角动了动,随手将脱下来的外套交给佣人。   “听说你要结婚?”刘英东只看着电视的屏幕,而不是儿子的眼睛。   “Daddy你这么忙,还能顾得上我的事情么?”此刻的刘世尧,眼神犀利,语带讥诮,更像是一个叛逆的孩子。   “你这么任性,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到。”刘英东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是头痛:“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做事情至少要想想后果,你这样乱搞,迟早是要出事情的。”   “那Daddy就看着我结婚好了,这样不是正合你意?”   “你混账!你Mammy才刚下葬,你就……”   “你也知道Mammy她还尸骨未寒么?”刘世尧的眼中一阵冷冽,他像个发怒的雄狮一样对准老父,双目通红:“Mammy是怎么死的我想Daddy你比我要清楚的多!要不是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现在还坐在这里!不过还好她已经死了,不然生活在这个家里她怎么能开心,你说是不是,Daddy。在这个家里,你给过她这个女主人最起码的尊重么?”   “你……”刘英东感觉不对,立刻捂住心口。   两个男人长久的对视,最后刘英东开始不停的咳嗽起来,家中的老管家赶忙端着水和急救药物走过来服侍刘英东喝下,劝道:“少爷,老爷身体不好,您就少说两句吧。”   刘世尧哼了一声,外套都不拿转身就冲了出去,把门关的震天响。这个家,他真是一分钟都不能够多待了。   发动车子在无人的公路上狂飙,他才发现自己还在发抖,那一刻的针锋相对根本无法纾解他内心滔天的怒意。   想想之前与贺隆在餐厅相遇的那一幕。贺隆提到深夜停在刘宅门口的那两辆车……   是的,那两辆车,是刘世尧心中的痛。   这件事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知道的,恐怕不只贺隆一个人。   太丢人了,现在倒是要来教训他了,刘世尧冷冷地笑。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   暗夜阑珊,汤朵朵窝在沙发上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白狗,被人抱起来,她瞪着眼睛看了看来人,是贺隆。   他眼睛弯弯的,露出只有对她才会展现出的微笑的样子。   汤朵朵开始嫉妒自己变成的那只小狗,他怎么能对别人那样笑呢?小狗也不行,她自己变得也不行。   不行,不行。   她是那么贪恋,还是主动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   温暖又甜蜜。   贺隆把她拥在怀里,她的睫毛微微的颤抖,唇角上扬出好看的弧度,手臂主动的放开抱枕环上他的脖颈,伸出舌头。   他心里的那团火霎时间被点燃,他把她按在怀里,攥取每一分的呼吸,吻的意乱情迷。   汤朵朵昏昏沉沉觉得自己透不过气,她疲累的睁开眼睛,才看到眼前那张放大号的俊颜。   “贺隆……”她稍稍的后撤,懵懂地看着他,叫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吻着,吻到汤朵朵大脑缺氧,他又拉开她的衣领,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我……我……”汤朵朵半梦半醒,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这是梦幻还是现实。最后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最最完整的话:“我还没刷牙……”   她这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让贺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的抬起本来还埋在她肩窝里的脸往上,去寻找她的唇,找到后熟稔的将舌头深入她的嘴巴,循着记忆而去一切是那样熟悉,唇舌交缠在一起。   汤朵朵的眼眸有那么一秒钟的清明,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被他拖入混乱无边的情绪里,贺隆的动作没有一丝的停歇,带着些许的怒气,然而纵使那无边的思念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而来,却也被他极度的克制,一点一点地释放,小心翼翼的温柔。   “贺隆——”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健腰,像是抓住人世间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   怕她抗拒,怕她清醒,他拖着她一起沉沦。   直到贺隆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一只手将她腿间仅有的遮蔽褪下,另一只手那样紧紧地抱住她,那种力道似乎要将她按入自己的身体:“别推开我。”   感受到她的抗拒,他咬着她的耳朵,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听在她的耳中,像是小虫子“滋溜”一声顺着耳道钻进了她的心里,狠狠地撕咬着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终于让她放弃了仅有的挣扎,展开双臂,温柔地抱住了他,直到他终于冲破阻碍的瞬间,她合上双眼,落下一滴泪来。   一夜无眠,再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她拿起床头的钟一看时间,反射性地弹了起来,又被拽回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今天是周末。”他依然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变成好看的褐色。   汤朵朵掀开被子——昨夜,真的不是一场梦。   贺隆好像没事的人,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不要动。”   “你放开。”汤朵朵的声音充满了恼怒。   贺隆半张着眼睛,平时看上去那么冷漠的一个人,此刻慵懒的像是一只晒着太阳的黑豹,他看着她横眉冷对的样子,坏而宠溺的笑:“我爱你。”   “我恨你。”汤朵朵想也不想的回嘴,伸手想要推开他,可是这个男人的双臂像是铁钳一样,纹丝不动,她气馁,只能窝在他怀中气鼓鼓地瞪着他。   “唔,即便那样我也还是爱你。”   “……”   谁,谁来看看,这床上躺着的,哪里像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这明明是个撒泼耍赖的小男孩。   “我们不能这样。”汤朵朵实在没办法,只得仰面对着天花,往事排山倒海扑面而来,心中涌出一阵巨大的苦楚,她的眼睛酸酸胀胀的痛,掀起一只手臂放在眼睛上喃喃地念:“贺隆,我们不能这样……”   她说着说着,就觉得眼中有热热的泪流出来。   她并不想哭的。   为什么,好像越不想怎样就越是怎样。   好半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动了,他坐了起来,俯身将她的手拿开,轻轻地用拇指为她擦拭眼泪,他叹息着道:“不要哭,朵朵,不要哭。”说着,把她拉起来,拢入怀里。   “我们不能这样……”她一边流泪一边重复这句话。   她要怎么才能说出口,贺隆,我和刘世尧,可能要订婚了。   她不能。   Anna来电话的时候汤朵朵还在发愁自己没有一个理由可以离开这个家——有贺隆的家。   于是当听到她约她出来,朵朵答应的也很爽快。   这个世界上最难于面对的其实不止是贺隆,还有她自己的心。   她说要出门,贺隆只淡淡的答应,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有些事只要她坚持,他就不阻拦。   汤朵朵出门朝着既定的目的地走了一半才接到Anne的简讯,改约在sky。汤朵朵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去了,她走入餐厅的时候禁不住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倒是餐厅经理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才见着她,三秒之内已经喊出她的名字:“汤朵朵小姐。”   不过,经理之所以能记得她完全是因为她身边的人是贺隆吧。真不知道是他太出名,还是城市太小。当她想要忘记的时候,许多人许多事都要来提醒她似的,让她知道自己还生活在他这棵大树的荫蔽下,多年以来始终如一庇护着她。   “Anna小姐正等着您。”餐厅经理礼貌地说。   汤朵朵点了点头朝里面走去,Anna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淡妆,望着窗外眼神空茫。汤朵朵细细的盯着她看,她着实是一个美人。这样的女人,不红,才没道理。   “汤小姐真是准时。”汤朵朵在她眼前坐下,Anna才缓缓地收回目光对着来人淡淡的笑,纤长的手指在她放置于桌上的太阳眼镜的边缘摩挲:“我只是试试约你出来,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   汤朵朵笑:“ Anna小姐找我有事?”   “听说汤小姐是做设计的,不知道肯不肯帮我设计一间刚购入的新屋。”Anna一直低着眉眼,不肯直视汤朵朵。   “Anna小姐真是说笑了,你只要肯点点头,怕是身后一干人都乐得做这个差事并且不收费。”侍者拿来柠檬水,汤朵朵一口接一口的啜饮,不紧不慢的回答。   既然对方有意兜圈子,她亦乐得奉陪,反正今日有的是时间。   “我在william处偶然见过汤小姐设计的方案十分惊艳。”Anna像是在解释自己有此想法的原因。   “哦?我不知道你还对建筑感兴趣。”汤朵朵看着她。   “钱不是问题。”Anna感觉到她的话风不对。   汤朵朵一哂:“刘先生是个好老板,我那份工作倒是薪水颇丰。”   Anna摆摆手:“我知道,柏盛给你的待遇一定不差,可是我也知道,汤小姐‘家里’其实还是缺钱的,是不是?”   汤朵朵的眼光一闪,这个女人真的是有备而来,她居然知道她的家事!   是了,不然怎么会偏偏约在sky。她看着眼前笑的别有深意的女人,心在下沉。   “是不是?”Anna又追问一句,那种柔软的台湾人特有的腔调,如羽毛尖扫在汤朵朵的心头,令她一阵烦躁。   “我想那是我的私事。”汤朵朵的语调尽量显得平静,这个Anna让她琢磨不透,这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Anna听闻这一句即刻巧笑嫣然:“其实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冒犯了汤小姐,请不要放在心上。”   汤朵朵暗自悔恨,今日来见这个女人真是大错特错。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一步。”   汤朵朵还未站起身,Anna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手臂:“别着急嘛,我都点好了餐。”她笑着指了指一旁说:“喏,到了。”   汤朵朵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端着托盘的竟然是——汤轻轻。    ☆、第九章   贺隆沉默地看着她匆匆离开,从头到尾,红着脸,不敢回头看他一眼。直到听到她轻轻地关上门,钥匙转动几圈。他躺在床上轻轻的笑了笑,如果没有猜错,她大概是将他反锁在了里面。   一定是一个人生活习惯了。   他缓缓地坐起身来,靠着软软的抱枕,伸手拉过衣服。原本想要点上一支烟,想一想她的习惯,终于作罢。   不久手机响起来,是徐砚的来电,他看了看接起来,轻声问候,音调慵懒。   “东星电子,是个圈套。”那头的徐砚语速很快,气急败坏:“你人在哪?”   “唔,”贺隆蹙了蹙眉简洁明了的回答:“我知道,我过不来。”   “你知道?”徐砚的音量又提高了一个音阶:“什么叫你知道?你知道东星已经是个空壳子?什么时候?为什么不早说?咱们投出去的钱怎么办?什么叫过不来,你昨晚不是还在香港?”   “这些东西,想看出来,倒也并不难。”贺隆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释:“像东星这种一点一点步步为营做出名声来的本土企业,原本的经营状况确实不错。可是后来柏盛的高层走错了一步棋,前阵子那个闹得街知巷闻的并购案,东星是成功并购了那家远在德国资不抵债的知名电子企业。虽然说收购的资金也在东星的承受范围内,但他们没想到的企业收购以后,东星连对方的巨额债务也一并承受,再加上厂房的租约,海量的招聘等等这些后续的麻烦接踵而来,东星自然疲于应付,最终被拖垮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刘世尧先一步转移了一部分资产出来,算他聪明。”   “贺隆?!”徐砚听他这么说,在那边更是气得直跳脚:“你没搞错吧,你是在说咱们刚用大笔的资金收购的那个东星电子吗?既然这么明白它的底细,当初为什么要收购呢?你真的昏了头吗?”   贺隆的扯了扯唇角,窗帘没有拉开,他的脸在一团晦暗中模糊不清,噙在嘴边冷冷地笑,冷酷而坚定。片刻,他淡淡的回:“是啊,我昏了头了。”   电话那头的徐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对方先一步按掉了电话,只能怔怔地坐在办公桌前,眼睁睁看着HASLLE的股价继续一路狂跌。   贺隆将手机扔回原处,翻身下床走到窗前,伸手“刷——”一声的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房间,他也在遭遇光明的一刹那眯起了双眼,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有些发呆。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阳光,明媚的像是可以照亮一切,却始终无法照进他的心里。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边,轻手轻脚的在他的身边躺下来,从身后抱住他,一贯冰冷的手臂覆在他的手上,让烦躁的他略感到一丝清明。   “你是不是病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上来,尖尖的下巴搁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身上好烫,我去叫唐医生。”   她要收回手,他即刻反身抱住她,动作前所未有的迅速,像是要抱住全宇宙最后一丝温暖。   那时候的他那么年轻,心却已经开始苍老。   而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朵朵的眼神却异常的坚定,她的额头碰着他的:“贺隆,你很难过,是不是?”   然后她伸出手,放在他的胸口:“痛?”   一向冷漠的他在那样真挚而清澈的目光里,终于点点头。   她的双臂温柔地抱住他:“那我给你揉揉,轻轻的,好不好?那样也许就不痛了。”   现在想来,那是他的朵朵多么幼稚的欺哄。   可前所未有的那一刻,在他眼中有些骄纵任性的她,忽然变得成熟,用目光抚慰人心,像是可以让他放心的依靠,即便是向她展示他的脆弱,也没什么。   有她在,什么都会好,一切都会好。   “我很想她。她为什么要离开?”他紧紧地抱着她,似在她的耳边呓语,疼痛翻搅着他的内心,扰的他情绪难以安稳。   “可是,她在这里,这个家,不快乐,是不是?”她轻轻地拍着他,慢慢地开解。   贺隆的手臂收紧,缓缓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嗯……”   汤朵朵的怀抱那样温暖,声音也是,他听到她说,信誓旦旦地说:“可是她在另外一个世界会快乐,比如,天堂。”   理智冷静的贺隆,无论在那之前还是之后,都从不相信什么天堂。   可是他的朵朵说出来,他就信了,他笃信,他的母亲只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快乐的地方。从此再没有无奈,没有叹息,没有眼泪。   “我什么都没了。”他说。   “可你还有我啊。”   可你还有我。   朵朵,要我怎么样,才能放开你?   贺隆怎么能够忘记,自己曾经在另外一个不是母亲的女人的怀抱里无声的流泪。在他最脆弱最想要依赖的时候,她在他的身边,坚定不移。   可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呢?   他总不在那里。   贺隆坐在沙发上,倒上红酒,喝了一口,握紧酒杯。   其实人生在世,输一些东西又怎么样?   很多时候,输了才能够把想要的赢回来。   昨天她躺在他的怀里,终于填满他的空虚。那么多年的思念无处安放,在那一刻冲出牢笼找到它们的归属。最后她累到不行,昏睡过去。   贺隆始终清醒,看着她无辜的睡颜,竟然不敢闭眼,怕她会凭空消失一般。   对于她,他总是那么害怕失去。   门锁在旋动,贺隆的心提了起来,打开后走进来的却是阿星。   “BOSS,汤小姐被Anna小姐约至sky,好像另外一个汤小姐也在那里。”   贺隆拢了眉目:“她认识汤轻轻?”   阿星抿嘴点了点头:“因为,陈默。还有,你让我查的都在这里,对方很小心,目前只查到这么多。”阿星说着,递给贺隆一个大信封。   里面的文件抽出一半来看,厚厚一沓。   “连我的兄弟都说这是很大的一笔。多年来陈默一直分别向不同的高利贷借钱,这些只是台面上我们能看到的而已。”   毒品啊……贺隆没有全部看里面的东西就又放回去还给了阿星:“真是难为他了,居然肯替他还上。”想一想他又摇摇头,是了,他那个精明的叔叔,怎么会做亏本的生意?这世上只肯受制于陈默的汤轻轻堪称一枚绝好的棋子。   上班日,刘世尧孤身坐在偌大的办公室,眼睛看着一旁滴答作响的座钟,从六点一刻一直到上班前的一刻钟几乎没有换过姿势。日光从沉暗到明媚,扫过他棱角分明的脸,一双微眯的桃花眼,波澜不兴。   “笃笃笃”有人敲门。   “进来。”刘世尧挑眉,说话的时候吐出一口气来,情绪调整只在一念之间。   “总裁。”孙启然早早的去了老板在太古的住宅却没接到他人,打不通电话只好根据自己的猜测又一次驱车去了深水湾的高尔夫球场,结果又扑了个空。真没想到BOSS早早地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身为刘世尧的左右手,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上司情绪不佳,立时连眼神都变得小心起来。   刘世尧看着自己的属下谨慎的模样,良久,才缓缓地道:“你去安排一下,一周以后我要订婚。”   孙启然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问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刘世尧一笑,似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低下头去手执钢笔在白纸上写下那个名字并念出口:“汤朵朵。”   “一周的准备时间是否太过仓促?”孙启然担心的问。   “你办不到?”刘世尧反问。   “当然不会,立刻着手。”   “很好,要办的体面。”   体面?那就是要大肆张扬咯?孙启然点点头:“那是自然。”   “如果家父问起你尽管直说,还有,”刘世尧放下手中的钢笔,目光一闪:“要他别来烦我。”   孙启然听到这吩咐讶异的张了张嘴,又不好说什么,最后只得应了一声:“好。”   “今天的安排统统推掉。”   “是。”   刘世尧摆摆手,孙启然才独自抱着这个惊雷匆匆退了出去,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他侧身朝助理办看了看,发现汤朵朵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看到他并朝他笑着摆摆手道:“早。”   “早。”孙启然点点头,言语之间仔细地端详她的神色,汤朵朵的面色平静一如深水,一瞬间忽然让他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汤朵朵没注意孙启然的异动,她言毕便垂下头继续工作,半分钟后接了个电话,应了两声,放下立刻站起来。   孙启然闪身离开,看着她款款走进总裁的办公室。他捏了捏眉心,径直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到座位上坐下拿起日历翻了翻,喃喃地道:“订婚宴安排在哪里会比较好呢?不知道是不是个吉日,真的很赶呢。”   “一周后我们订婚。”汤朵朵前脚进去,身后的门还没来得及阖上就听刘世尧这么说了一句,仿佛他们是将恋爱谈了天长地久的两个人,结婚不过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分分钟可以搞定的小事。   汤朵朵的脚下不稳,晃了一下。   刘世尧看着她淡淡的笑:“怎么,觉得太快?接受不了?”   汤朵朵稳住身形,他在她面前总是挑衅,半分不像是平时的模样,她只好转移话题:“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你说你母亲吗?”刘世尧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在胸前晃了晃:“也许很快,也许很漫长,这……不好说。”   不好说?她可不是来听这句话的。这是他们之间交易的一部分。   刘世尧不语但看她的表现,不满的眼神,倔强的唇,双手垂在身侧,拳头紧紧地握着。仿佛他才是那个仇人。他等着她的爆发,却久久没有下文。只好自己先开口:“如果能够用比较和平的手段把她接出来当然是最好,可是如果不能,你知道的,柏盛拥有全香港最好的律师团队。打起官司来,整个贺氏都未必是对手。何况,这种家丑贺氏未必想要张扬。”   其实刘世尧说的对,打蛇打七寸,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豪门最怕的是什么?丑闻。   汤朵朵挑眉,刘世尧这最后一句话像是给她吃一剂定心丸。柏盛旗下有全港最好的律师行,这在业界鲜少会见到。听说那个律师行的创办人长在刘家,与刘世尧的父亲亲密无间。   “好,那没问题,我要做什么?”汤朵朵爽快地答应。   刘世尧忽然摇了摇头:“Cici,你知不知道其实你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材料,我是说在做交易上,不够果决、感情用事、太相信别人又或者完全不肯相信任何人。”   “你这话有矛盾。”她反应迅速。   刘世尧勾起唇角,竖起食指摇了摇:“不,是你自己本身太过于纠结。”   汤朵朵低下头,她在这些个人的眼前都是透明,然而做生意需要天赋,只是勤勉总是不够。还好,赌场上把自己当做筹码的人倒真没什么好失去的,反而坦荡荡。   “其实对我来讲,目前直接与嘉熙敌对并没有什么好处。”   “想要的更多就不要怕树立敌人。”汤朵朵说的凉薄:“当然,这也是总裁您教我的。”   “皮毛而已。”刘世尧的表情像是俯视众生。   汤朵朵微微欠身:“还有其他事吗?”   “暂时就这么多。”   “那总裁,我先出去。”   刘世尧望着她快速退出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他随即对着那个背影扬声道:“你不会当落跑新娘吧?”   汤朵朵打开门,身形顿住,却并没有转过去:“我有的选择么?”   刘世尧听出她语中的自我嘲讽之意,再没出声。可他看得到,这个女人正在一步一步地下着狠心,为生活所迫,给自己压力,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压抑着心中对这个世界一点一滴的信任和善良的情绪。   可,始终是个女人。   何必呢,死者已矣,她要救的是那些最不关心她的人。刘世尧看不出,她所要做的事,意义在哪里。   他抓住鼠标摇醒眼前的电脑,看着预览图片一张又一张的变幻。照片上面的那个浅灰色衬衫的男子一定是贺隆,进入她的公寓久久不曾出来。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呐。刘世尧想,那么他也许可以帮帮忙。类似落井下石,指鹿为马这种事情想要去做,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   想一想,那天与她在岛上……唔,不甘心。   不过他刘世尧什么时候强迫过女人?   那倒真不是他的风格。没有女人可以在他这样的情感攻势下撑那么久,真是讽刺啊,自己居然会向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女人求婚。不过这也没什么,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而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众人的反应了。   而此时,刘家的宅邸厚重的大门开启,一辆毫不起眼的日本车开进了那所幽静的深山豪宅。主人刘英东坐在沙发上等候那个人,已经很久。   裴如建刚由管家引入,刘英东便站起来去迎接。他立时感到额外的荣宠,慌忙道:“刘兄,好久不见。”   “裴老弟。”刘英东虽然拄着拐棍但面色红润,精神十足,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不好意思,刚上班便辛苦你来跑一趟。”   “哪里哪里,我也好一阵子未来拜访兄长了。”裴如建走上前去握住刘英东的手:“看兄长气色不错,最近身体可好?”   “老了老了。”刘英东伸手拍拍他的肩:“来来,到我的书房里叙旧。”   “好。”裴如建随他而去。   管家送二人来到书房门前便退了下去,刘家的人都知道,这里是老爷子的禁地,一般人是禁止入内的。裴如建在官场上混了许久,大富豪也认识不少,对于他们的一些癖好也略知一二。一般这种地方都是这些人中之龙非常私人的场所,设计极有讲究的。里面细至每一个开关的安装皆经由风水先生看过,以确保人进入内里之后可以排除一切凡俗的杂念专心致志的思考问题。   因为是第一次来,他走在刘英东身后,也忍不住不着痕迹的打量书房,其实这里一切的摆设都与常人的家中无异,中式的风格透露了些许主人的喜好,连成一面墙的巨大,紫檀木的办公桌,古董吊灯,让身在此处的人不自觉的放慢脚步,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书本一般。墙上悬了一副字画,裴如建扫了一眼落款,心中还是忍不住感慨一番,这些看似普通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常人消费得起。   “裴老弟请坐。”刘英东在酒柜处拿了两只杯子,将其中的一只放在他的眼前,伸手示意他坐下。   裴如建见他有转身去拿一瓶酒,没有贴标签,用黑色的酒壶装着,只是塞子一经打开,房内立刻香气四溢。裴如建瞪大眼睛:“这酒……”   “这是我私人珍藏,裴兄可以尽管一试。”刘英东言罢,亲自斟酒给他。   裴如建恭敬地端起酒杯,呷了一口,一时之间竟舍不得将那酒水全数吞下:“果然是好酒,真正的唇齿留香。”   刘英东点点头:“你若喜欢,我改日差人送两瓶至府上。”   裴如建连忙推辞:“不敢不敢。”   “哎,”刘英东端起酒杯:“前阵子的事情多亏裴老弟你的关照,刘某心存感激,这一杯我敬你。”   “刘兄这么说真是让人惭愧,多年来要不是您的照应,我这条性命都未必还在,更不要说走到今日,因此刘家出事,在下帮点小忙也是义不容辞。”   真正的聪明人总不会在出事的时候才想着要去笼络人,这裴如建就是刘英东在十年前偶然的一个机会下结识的。那时候的裴如建还是个小警察,手上有点闲钱便学人家炒期货,结果一败涂地差点赔上身家性命。要不是刘英东知道此事为他摆平一切,此时的他最好的结局也还是深陷囹圄。   知恩图报,裴如建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而凭刘英东的眼力,自然也不会看错人,投资在一个薄情寡义的人身上。   刘英东手上闲闲地翻着一本旧书,状似闲聊:“那件事虽然告一段落,但听闻最近商业罪案调查科的人非常关注小儿公司的动向,可有此事?”   刘英东不会真的为了叙旧才会约见他,裴如建深知这一点所以今日前来当然已经做好功课:“此事现在不过是捕风捉影,柏盛如今日渐强大,公司的拆分和并购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商业竞争对手之间有一些误会和不满存在是很正常的,作为执法人员,做事讲求证据,没有真凭实据,是万万不会单凭一方的说辞而贸然的做出判断。”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有理有据,刘英东满意地点点头,朝裴如建举杯:“小儿在商场上打拼多年如今也算是在商界崭露头角,男人有雄心大志自然是好事,但是做大事总是难免有剑走偏锋的时候,这时便需要他的前辈多多提点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裴如建端起酒杯,再喝一口。   “现在我也算是退居二线了,公司的事情由世尧打理我也很放心,现下的经济与我们那时候又有不同,就说楼市,业绩就不如前些年。我也常跟儿子讲,以现在的形势只是将眼光放在一个点上是不行的,要看的长远才行。比如新能源,我倒是觉得很有可以开发的潜质。我这个儿子呢,虽然因为他母亲的事跟我闹矛盾叛逆了些,倒是还是会考虑我这个做父亲的在商业上的建议,比如前些日子他就与北美的一家风能公司接洽将其并购下来,并且实施了一系列的改革,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在香港挂牌上市,好好运作,两年之内股价必定大踏步上几个台阶,儿子这样懂事,我们这些做家长的也很是欣慰哪。”   众所周知,与股神巴菲特吃一顿早餐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为什么每每仍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以此为荣幸?当然是因为,与这样的大人物在一起,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股神在言谈之间透漏的玄机,那可不是钱能够买到的。   而裴如建是什么人,这刘英东的一席话当然不止是为了夸赞他的儿子,而是在向他透漏什么。他此番回去后必定要查一下柏盛新进并购的能源公司是何名字,并在恰当的时机买入股票,待到第二年岂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行贿这种事,如果做得漂亮,也不过是把酒言欢,一次笑谈。   刘英东接下去还要说什么,便听到管家在外面敲门道:“老爷,公司的来电。”   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管家不会傻到来打扰,刘英东浓眉蹙了蹙道:“接进来。”他拿起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只不过十几秒,裴如建便看着刘英东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汤朵朵学会享受步行,从学校至打工的地方并不太远,她常常下了课抱着课本,走过街道,一个人。欣赏路边的风景,又或者完全的将其忽视,全凭当时的心情。   下班后没有搭乘地铁,她沿路行走,拐进弥敦道,一幅幅巨幅的商品海报高悬于头顶。其中的一副是现在TVB当红的小生和Anna.L合拍的珠宝广告,二人光鲜靓丽,微笑相视宛如天生绝配。照片上的Anna自信、美丽又充满女人味,汤朵朵下意识地转头看商店的玻璃橱窗上,倒映出自己憔悴的一张脸。   真是,拿什么去跟人家拼?自不量力。   更加难以想象的是,一周之后自己便要做谁的未婚妻,谁的新娘。   那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跟着她,待她脚步稍缓便停下来,在玻璃上的影子与她的重叠,她回头仔细地看那车子,不怎么认得。一直到司机下车过来请她。   她知道这不是一次偶然的狭路相逢,该来的总会来的,因此来人报上名字之后她没有犹豫便上了那辆车。   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一个老人家在副驾驶座,他正襟危坐礼貌地与她招呼,这一定是受过正统英式教育的管家,一丝不苟到发梢的走向都是有秩序的。出动管家这样重要的人,是不是意味着她在那个人的眼里不可小觑呢?真是太高看她了。   “谢谢汤小姐肯跟我们回去。”   汤朵朵笑着摇头没有说话。管家大概在来之前想了许多,怕是她这样的女人难搞到不行。然而,纵使她之前也觉得自己与别人有所不同,现如今也认为自己和那些贪图刘家富贵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了。   这一天总会来的,而且,也该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刘英东,其实若不是与贺隆恋爱,贺政铭她也大概不会太熟。那个时候啊,年少的她只懂得玩乐罢了,哪里会关注那些老头子?   她是在刘家的花园里见到那个老人,虽然鸡皮鹤发却难掩英姿,年轻的时候必定英俊非凡。   她说:“刘先生,你好。”   刘英东伸手示意她:“坐。”   汤朵朵恭顺的坐下,其实呢他们都一样,看上去很客气很礼貌,语言动作挑不出半分的不妥,可是眼神却永远的高高在上时刻提醒着人们与其的天壤之别。然而刘英东和贺政铭给人的感觉又不相同,贺政铭即使不讲话也让人感觉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而刘英东则内敛很多,绅士做派,这一点刘世尧倒是跟他的父亲很是相似。   “想喝点什么?”刘英东亲自问她,   “红茶,谢谢。”日光的余威还在,明媚异常,花园里很安静空气清新,汤朵朵坐下来的那一刻,居然很是享受。   “听说你是学设计的?”刘英东过了一会儿开口问。   “对。”   “那你说说我这个花园设计如何?”   “园林设计不是我的强项。”汤朵朵推搪。   “是不愿意和老头子探讨设计艺术,还是谦虚?”   “实在是不敢班门弄斧。”   “哦?”刘英东笑:“看来汤小姐进入柏盛之前做好了功课。”   “世人皆知刘先生是伯克利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这不算是功课罢。”汤朵朵端起杯子,静静地喝茶。那茶具是上好的骨瓷,闻着那种淡淡的清香便知道里面泡的是顶级的茶叶,她只好自我安慰到这美好的黄昏有点缺憾又有什么呢。   “今晚没有约会的话,是否愿意与我共进晚餐?”   “荣幸之至。”   咄,太平山不高,处处皆有鸿门宴,躲都来不及,没得选择。   二人没再说话,直至坐到夕阳西沉才返回屋内。豪华别墅精心设计,处处的透露着一种低调的奢华之感,只是,上了餐桌,偌大的桌子摆满十几道菜肴,只得汤朵朵一个陪这位老人用餐,二人分坐在长桌子的两头,透着十足的冷清,人人都羡慕富豪,地位高,身份显赫,有钱花不完,可是没人想过这样的饭他独自一人吃了多久?   不会不寂寞吧。   “饭菜不好吃?”餐闭,刘英东放下筷子拭了拭嘴。   汤朵朵摇摇头:“不,很好,味美无极。”   “你几乎没动筷子,我以为是无声的抗议。”   “这几天不太舒服,总是没什么胃口。”   刘英东点点头,对管家道:“上些甜点和水果吧。”   管家立刻着手去办,汤朵朵则被他引至客厅,她抬头看了看钟,突然觉得时间漫长,刘英东一直绕来绕去不说正题,却让她有点不明白了,准备好的说辞一个字也没用上,这种游戏不好玩,她是不是该告辞了。   汤朵朵正想着,大门忽然就被推开了。   “总裁。”汤朵朵吃惊地看着本应该踏上专机飞赴欧洲的刘世尧。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世尧,坐下来说话。”   汤朵朵看了看一脸烦躁的刘世尧,又看了看面如平湖的刘英东,唔,原来他真正想见的是自己的儿子。   刘世尧好像没有听到父亲的话,他径直走上前来抓住汤朵朵的胳膊:“跟我走。”   “啊?”   “我让你坐下来说话,听到没有?”刘英东的拐杖重重的敲着地面显示出他的不满。   “Daddy,她将是我的未婚妻,我想你最好还是离她远一些。”   “这应该是一个儿子对他的父亲说的话吗?”刘英东像是被戳中了爆点,面色铁青。   “怎么Daddy连自己儿子的女朋友都有兴趣吗?”刘世尧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父亲的眼睛。   天,汤朵朵脊背生寒,刘世尧在暗示什么?   汤朵朵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动作,已经听到了那个响亮的耳光的声音。刘英东被儿子气得浑身发抖,打了他一耳光后几乎站不稳要朝后倒下去,管家佣人一齐拥上来扶住他。   “你……你这个逆子!”   “我很乐意跟你断绝父子关系,反正Daddy你在外面有大把的女人大把的私生子私生女可以随时召回来家里住,而这个家也已经没有第二个女主人可以被气死了!”   刘世尧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在用一把利剑,一下一下地戳着刘英东的要害之处。   他言罢,狠狠的拉着汤朵朵的手腕:“我们走!”   汤朵朵的手一直抓着车子上方的把手,她紧张地望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心中盘算着如果此时打开车门跳车逃走,生还的几率会有多大。   答案是:零。   后视镜内,她看到又一辆被他们超过的车主对他们比出中指。   刘世尧的车在山路上飞驰着,不要命一般,车速快得惊人,好几次竟让汤朵朵觉得自己都跟着车身飞了起来。这样下去她一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她有些绝望的想。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处海滩边上。夜里有些冷,这里又没有什么灯火,所以几乎没有人烟。   “你开的是云霄飞车么?”车子停稳,汤朵朵悬着的心刚放下,气就不打一处来。   刘世尧却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只是忽然转头看她苍白的脸,下一秒欺身上前想要吻住她,却被她灵巧地闪过并一把推开。   “为什么拒绝我。”他口气不善。   “刚带别人从鬼门关来回一趟的人没有寻求慰藉的资格。”汤朵朵恶形恶状的骂回去。   刘世尧一怔,然后开始低声笑继而转为大笑,汤朵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推门下车。   “这样的速度,难得你的状况还如此正常。”刘世尧跟着也下了车。   因为是刚走下来,还是有些头昏,汤朵朵在原地站了好久,还觉得地平面是晃着的,她捂着胸口努力地让自己平复下来。   刘世尧走上前来,与她站的很近,微微含胸看着她,一脸的痞气:“怎么,这样就生气了,不会吧,不觉得很刺激吗?”   “只有像你这种衣食无忧的人才会找这样的刺激。”汤朵朵觉得有些反胃,一点好口气都没有,平时在他面前的谨慎也瞬间全无。   “笑话,难道说你是沿街乞讨的人?”刘世尧好像并不介意。   汤朵朵哼了一声,怎么,她不是么?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差不多。乞讨的人也比她的压力还小一些吧。   “你是为了气你爸爸才要跟我结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明亮的月光下,她那张生气的脸看上去是那么可爱,刘世尧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唔……”   他的口中有酒精的味道,汤朵朵双手放在胸前使劲地推开他,可是他的手臂环上她的腰,用力的钳住她,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无法撼动。即便这样汤朵朵也还是不肯就范,她狠狠地咬着牙关阻止他的进犯,然后等待时机,狠狠地咬他一口。每一个步骤,脑海中的设计都是如此的清醒。   刘世尧吃痛,只好退了出来,他伸手摸了摸嘴唇,居然又鲜血流出来。理智恢复了一些,他看着汤朵朵的眼睛,那里面有不可置信、怨恨、抗拒、不解甚至还有些……害怕。   只是,没有意乱情迷,没有爱。   刘世尧冷哼一声,放开她,又觉得心火陡然旺了起来:“Cici这些日子,无论我做过什么,你一点都没有喜欢我,对不对?”   他做过什么?   汤朵朵看着他,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平心而论她根本没在乎过他为她做过些什么,那些不都是有目的的吗?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两个人罢了。   身侧的大海正在悄无声息的涨潮,一阵海浪冲刷过他们的双脚。   “我们回去吧。”汤朵朵转身拉开车门想要钻回车里,却被他伸手制止。   她想要挡开他,可刘世尧的动作比她更快,他拉住她的手腕,一个使力,汤朵朵狠狠地撞进他的如铁般的胸膛又弹出来,与他的目光对峙。   一时之间,漫天星光下,只有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和他们的喘息声,两人都不说话,眼神交汇,火药味浓重。   “我们回去吧。”汤朵朵耐着性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今晚的刘世尧特别的不一样,像是被激怒的一头孤狼,看着她的时候闪烁着凶狠的光,那样的眼神让人害怕。   他却不听而是反手把她压在车上,刚刚开启的车门“砰——”一声的关闭。   “我们说好的——william,刘世尧——”汤朵朵的声音开始变得尖利,一边死命地推开他。   他只是不回答,扯开她的衣领,对着她的左颈一口咬下去,像一头愤怒的兽,要将她置于死地。   “你放开我啊。William……混蛋!你放开我啊……william,痛——”汤朵朵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涨破了,五脏六腑都不是自己的,她最后被逼无奈只好抬腿朝着他的要害处而去。   刘世尧闷哼一声,松开她的肩膀捂住那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汤朵朵往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惊魂未定。   “你就那么怕我?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嗯?”刘世尧的脑海中闪过早晨在办公室电脑上看到的那些画面。   她暗暗的吃惊:“你找人跟踪我?”   “你不是想报仇么?他不是你的仇人么?”刘世尧咬住这个问题。   汤朵朵深呼吸尔后垂下眼睛:“william,你想要整个贺氏,那么我帮你,你想要贺隆与你为敌,那么我照你的话去做,我们的目标从来都是相同的。可是你也要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是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目标,你堂堂柏盛的总裁不会勉强一个女人陪你上床。可是william,你现在想要对我做什么,□□么?william,”汤朵朵直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跟着心脏频率一起怦怦的跳动:“就算是你要我配合,也不是今天,不是现在。就算我在你心里不过个□□,你也不能这样对我!你明白么!”   她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将刘世尧身上的火焰一点一滴的燃尽,他站直身子,看向这个女人,她说那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那样平静的自嘲。   “原来在你心里一直是这样想我的。”他扯着唇角,又觉得痛。   汤朵朵的眼睛很亮,像是可以反射出星光。   她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同意或者是否认。   “其实也对,”他笑一笑:“真的挺对。不过,男人是怎么样的动物你比谁都清楚是不是?怕就别来招惹我。特别是去我家,面对我Daddy。我知道,今天是你自愿过去的。我告诉你,你想要玩好这个游戏,就不要自作聪明。”   刘世尧言罢便放开她自己上车,等汤朵朵反应过来要去拉开门的时候为时已晚,他已经锁上了车门,发动车子,开始掉头。    ☆、第十章   其实刘世尧起初开的并不快,坐在驾驶座上,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身影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然后发现她居然就只懂得呆呆地站在那里,连跑两步追他车子的意愿都没有,最后他越想越气,干脆不顾此时夜色正浓,脚踩油门,当真绝尘而去。   也许是怒意冲昏了头脑,潜意识作祟他居然径直开回了之前的别墅,在打开密码锁开了门后听到室内有音乐声传出来才想起自己在不日之前才将这栋别墅过户至Anna的名下。   而她居然没有将密码换掉。   “william。”Anna穿着红色的丝绸睡裙站在玄关处叫住他,眼神从迷茫到吃惊再转为惊喜与热烈,手里还拿着一片白色的面膜纸。   “Sorry,一时忘记了,我马上离开。”刘世尧按住额角,刚才的怒气在这样的措手不及下灭掉了大半。   谁知他刚一转身,Anna“蹬蹬蹬”几步飞奔过来,更快的从背后抱住了他,刘世尧动作一僵,他闭上眼睛几乎是叹息的叫她的名字:“Anna。”   “william,今晚,就留下好不好?”她的语气是那么的卑微,像是一个小宠物在向她的主人祈求。   刘世尧的脑海中还有一丝的清明,他抓住她环在他腰间的手腕想要让她松开自己,但是她的手却像是她的决心一般无可撼动。她抓的那么紧,他拨弄了好久没有成功。   “Anna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多么的特殊,我只是一时之间忘记了,才会开来这里的,并不是来找你,这只是一个误会。”刘世尧无奈之下只好提醒她。   “我的身份?你知道那只是演戏。如果不是你说,我绝不会答应。”Anna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线条美好的脊背上苦涩一笑:“是演戏而且还不怎么成功,对方完全不买账,我一个人站在台上傻傻的等待,该出现的男主角却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刘世尧拍拍她的手臂:“Anna,你一直是个很好的演员。但是,”他说:“有些时候没必要太入戏。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william,我知道,你嫌我性格太强,目标也太过明确,觉得我有功利心,”他此时背对着她,让她更容易开口,她尝试剖析自己:“我从14岁那年参加选美出道,家里就因为这件事差点与我断绝关系,我从小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走上这条路,我没有后悔过。可是身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我没得选择。那些演艺圈中的规则,我想你也与我一样清楚。William,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可以自己选择的权力,那是我在这个圈子里努力打拼的结果。所以我想你知道,我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而与你在一起的,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嗯……”   刘世尧转身把她揽入怀里,将她最后的那三个字吞入腹中,他吻的很用力,动作有一点点粗暴。似乎这样才能让他的注意力稍微的集中一些。闭上眼睛,可以不看到另一张脸孔。   她还在海边么?还是已经安全地回去。   感觉到他的心神不宁Anna更加的主动,她跟了他很久,对他的身体也无比的熟悉。大概是她的热情终于点燃了他,刘世尧终究将心一横,将自己关闭在只有冲动和欲望的世界里。   汤朵朵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刘世尧的那辆车越开越远。夜凉如水,一阵冷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才想到自己的包包还在刘世尧的车上,现在的她身无分文,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颓然的站了一会,她弯身脱了已经湿掉了的鞋子,一只手拎了便往大路上走,干等总不是办法。大路上灯火通明,让她觉得有些安全了,偶尔有几辆车从身边疾驰而过,在寂静的夜里声响特别的大,扬起风吹乱她的发丝。汤朵朵走了一会儿,觉得很累,干脆就在马路边上坐下,仰头对着天空大喊了两声,然后将鞋子朝对面抛了出去,看着它们消失在视线里,尔后像个疯子一般放声大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觉得累了,地上的寒气让她有些禁不住。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一直朝市区的方向走,脚底都被磨破了,走过之后又红色的血迹留在地面上,留下隐隐的痕迹。到了有出租车的地方想要招手,又突然想到J和mac这对恋人前不久刚跟一个当红的歌星去开世界巡回演唱会,不在香港。苦笑一声只好作罢,这世界之大,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为她打车付账的人来。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守株待兔,站在街边,期盼一个过往的行人能够借她电话一用。   凌晨的香港几乎没有什么人,安静的可怕,她好不容易才等来一个人,还好看上去很面善。她借人家的借手机打电话,那人爽快地答应,可是要拨号码的时候却又犯了难,她脑海里仅有的两个电话号码除了贺隆就是柏盛助理办。   那个人好心人好像有点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分不清她是人是鬼,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汤朵朵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落魄,她迅速拨通那个号码。只响了一声而已,那边迅速接起来:“你在哪里?”   “我走不动了,没钱打车。”她听到他的声音后,变得更加虚弱。   “你在哪里?”他又重复问了一句   此时的她才像回魂一样,快速地报了一个地址。   “你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就到。你要警惕一点,知道吗?”   她无声地点点头,挂掉,将电话还给那个人,迭声说谢谢。   那人点点头便匆忙跑掉了。   真是,现世再凄惨,只得他一句话变会温暖。   现世再温暖,只要想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又变回到冰封。   她真的要,受不了了。   汤朵朵站在路边耐心的等待,眼看着头顶的天空,渐渐地泛白,每一秒钟的光线都不一样。大概只过了十分钟她就听到转角处有汽车的声音,苍白的脸上展露出一抹不自知的温暖笑容,她俯身成弧度,偏头望着那个车声袭来的方向。只是开过来停在她面前的居然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汤朵朵瞪大眼睛,心里立刻涌现出不祥的预感,然而她只来得及转身拔腿跑了两步便被人从身后直接打晕了,歹人抱她上课,车门迅速关上,继而开走。   贺隆的车只晚到了五分钟而已,他在相约的地点没有看到她,心中立刻警铃大作。昨日阿星打来电话,跟着朵朵到了刘宅然后就跟丢了。阿星甚至在他的授意下尝试进入刘家去寻找她,却只看到了刘英东急病,医生正在对他实施急救,除了管家和佣人再没别人的踪迹,连刘世尧都没有露面,更不要说是汤朵朵了。根据阿星的说法,贺隆觉得她一定是被后来匆忙而去的刘世尧带走了,可是刘世尧并没有从刘宅正门出去。   因此今早他随身携带的她的专属电话响起的时候,贺隆的心里交错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以及莫名的担心,而现在,当他在此处转了两圈,跑遍了所有的窄巷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时,这种担心正在无限的扩大,并且迅速膨胀起来。   贺隆站在街边,紧紧地抿着唇,静止了半分钟时间后立刻拿出手机将刚才朵朵打给他的号码发到阿星的手机上,之后又站在街边打了几个电话,才钻进车中,疾驰而去。   徐砚抵达贺隆的办公室的时候,正看到王治平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   王治平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手中厚厚一打的文件,之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也连话也不敢多说?徐砚叹了口气,这次事情闹大了。   他推门进去,贺隆正坐在办公椅上,他消瘦的脸因为沉默,线条越发的冷峻起来,下颌紧紧地咬着,眼中覆盖着一层冰寒。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他踌躇着开口,打破室内的静寂。   “她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手机确实是来自一个好心人的救助,掳走她的,另有其人。”   徐砚点点头,阿星的速度一向很快:“那么会不会是跟着刘世尧走了,或者自己回家了?”   贺隆的嘴角沉了沉,半晌才道:“我在跑马地等了她一夜,到了早上才接到她的电话。刘世尧现在还在Anna.L的别墅里。他看上去并不知情。”   徐砚蹙着眉,侧身看了看他,很久没有说话。   “怎么?”贺隆挑眉道。   徐砚摇摇头,一字一顿地道:“是不是不论是谁做的你都会亲手宰了他?”   贺隆冷冷地笑:“落在我手里,便没那么容易死。”   徐砚听他这么说,脑中立刻闪出了一个人影:“你现在不会是怀疑……他吧?”   “不管是谁,如果朵朵出事,我就要他们都陪葬。”贺隆的眼中杀气很重:“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徐砚抚额,希望别让他们两个猜中,如果只是个单纯想要求财的绑架案,也许还更容易解决一些。   事实上,勒索电话打到的是刘世尧的手机上。   昨晚实在是太累,刘世尧已经吩咐了孙启然不要打扰他,所以在拿起电话的那一刻他的脾气正在爆发的临界点上,一看号码不认识,像是那种做推销的电话,便即刻挂断。将手机扔在一边。他翻身起床去了浴室。   Anna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着这个晨起后脾气略显暴躁的男人,这样的他显得那么居家又真实,这个早上在她看上去那样完美,就像是她已经完全拥有了这个男人。   他□□着走进浴室,身材那样的健硕。美好的肌肉线条是平时运动和注重保养的结果,皮肤很白却有着健康的色泽。再加上良好的家世和认真的工作态度,成为众人追逐的焦点实在是不足为奇。   刘世尧的电话再次响起,Anna看了看上面的号码,鬼使神差的接了起来,那边说了句什么,她静止10秒,匆匆站起去敲浴室的门。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然后传来刘世尧质疑的声音:“什么?”   “william,他们……他们说,你公司的员工被绑架了……汤朵朵……”Anna的声音明显的在颤抖。   下一秒,刘世尧将门猛地拉开,他的身上还在滴着水,几乎是抢的,从Anna手中夺过手机,接起之前深吸一口气:“喂,我是刘世尧——”   汤朵朵的眼前一片黑暗,她的眼睛上被蒙着一层黑布,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空气中蔓延着一种土味还有一些刺鼻的味道又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正在讲电话的那个人,声音不大,刻意变音,她仔细地听着那个人跟刘世尧打电话,告诉他准备现金的数目,以及交钱的地点。   绑匪的话不多,尽量的简明扼要,可见是个惯犯,挨过了最难接受的半日,汤朵朵的情绪算是稳定了一些,她努力的按照那些人的要求去做,温顺,不反抗以拖延时间。   也许她会死在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个人让她举着今日的报纸拍照的时候,她有一瞬间就真心的这么想。   “喏,这个可以吃。”   汤朵朵摸索着接过那人递过来的东西,仔细地摸了摸,又在鼻子前闻了闻。   “不吃可以丢掉!”对方有些不耐烦。   她将那个块状的食物放进嘴巴里,哦,是压缩饼干,汤朵朵咬了几口,却不慎有一些碎屑被吸进了呼吸道里,被呛住,剧烈了咳嗽了两声。   “咚……”   “哎哟。”   汤朵朵抱住那个砸入她怀中的瓶子,冰凉的好像是水,小心翼翼地把盖子拧开喝了两口,总算是顺了气,她勉强地笑了笑,对着前方笑了笑说:“谢谢。”   “哼。”   那个人大概对她的道谢很不屑一顾,是啊,她在做什么呢,这些人在拿了钱之后恐怕会杀了她吧,她居然还向他们道谢。   “不用谢的那么快。如果你真的值五千万的话,这笔买卖我们至少也没有白做。”对方说话的时候略带调侃,轻蔑的语气。   “五千万?”汤朵朵惊叫:“可你刚才在电话里明明说的是一百万而已……”   “那只是试探!”那个人哈哈大笑两声,带着浓浓讽刺的意味:“本来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紧张你。看他对我们的开价答应的那样爽快,以我多年的经验来判断,你一定是值更高的价钱,我告诉你,五千万算是便宜他了。我们花了那么多的信息费,找了那么多人才搞到的消息,你以为都是白做的吗?”   “你!你怎么不讲信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着急了,汤朵朵只觉得浑身发烫,头晕目眩,身体不住的在颤抖。   “小妹妹,你是真傻啊,还是装出来的。跟绑匪讲信用,我劝你还是多喝点水,省省力气吧。”   刘世尧大概在电话里答应得很爽快,汤朵朵暗忖,原本那区区的几百万对于他来说好像也不是什么难题,况且也是他把她扔在海边自己开车走的,他大概心中也觉得有那么一丝歉疚之情,所以会为她拿出这笔钱来。但是现在绑匪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向他要五千万,她叹了口气,自己作为一个棋子是否当真值这么多钱,还真的是个谜。对方这样贪心,刘世尧大概会毫不犹疑的通知警方吧。   其实绑架这种事,汤朵朵听的也算是多,经常有这样的匪徒专门绑架上流社会的子女勒索钱财,有的残忍的收到钱财也会被撕票,也有收到钱后被安全送回的。分析形势,现在她一直被蒙着眼睛,看不到对方,而对方的声音,很显然是经过压低变调的,因此如果她真的被放回去也难以指正他们,以此推断绑匪拿到钱财后放她一条生路的几率比较高,这也是她尽量保持合作的原因,当然这可能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每每看到电视剧中被绑架的人都可以急中生智,化险为夷,相较之下自己真是太没用了。汤朵朵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水,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她只好试探地对着前方说:“喂,你还在吗?我我肚子不舒服……想去……洗手间。”   “真是个大小姐,麻烦!这荒村野外的哪有什么洗手间!”   “大哥,不如一棒子把她打晕算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如是说。   “不要……”汤朵朵低声抗议:“你们还需要利用我不是么,比如让刘世尧听听我的声音什么的。”   “钱还没到手,你想毁了我们的财路么?”领头的那人粗声粗气的训斥道那个尖声细气的人。   过了一会儿,汤朵朵感觉脸前有风,有人走到她面前,伸手按住她的手腕,那只手很凉,手掌中有些茧子,但是感觉上却是纤细,像是一只女人的手。   “她会带你去,还有,记得别耍什么花样。”那个绑匪头子恶狠狠的警告。   汤朵朵摇摇头:“你放心,我不会。”   她很惜命,现在还不是她可以倒下的时候。再仔细地想一想,也许这对她是一件好事,如果刘世尧真的肯为她付出五千万,那么她便可以确定,她在他的心中还是占了一定的地位,情人也好,棋子也罢,以后想要联合他打击贺氏便成定局。而她还起“债”来的时候,带着这一点感激,会更容易让自己接受。   汤朵朵才刚刚站起来,便听到了一声巨响,好像是谁破门而入,接着是枪支上拉保险的声音,直觉性的她往旁边退了两步,却正好踩到一只脚,两人同时惊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汤朵朵只觉得自己的左肩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的刺穿,伴着一股尖锐的痛感,她还来不及反应,耳边一阵轰鸣,便当场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已经躺在医院里,她眨眨眼睛,虽然那个紧紧勒在上面的眼罩已经被除掉,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它曾经勒住的地方很不舒服,她尝试动了动,肩部一阵疼痛。   “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好痛。   “你醒了。”   他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右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嗯,烧已经退了。还是很痛是不是?我去喊医生。”   他刚站起来要走,汤朵朵便拉住他的手,忍着肩上的扯动带来的痛,她的手指穿过他的指尖与他交叠,然后被他紧紧握住:“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她说着,便有泪凝于眼眶。   贺隆蹲下身子,将她的头发往而后掖好:“为什么那么傻?嗯?被人丢在那种地方,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吗?”   汤朵朵鼻子发酸,嘴巴不由自主的朝下撇着,说不出话来,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汩汩的流下,滴落在枕边。   贺隆替她吻掉,又有泪水滴下来,他叹了口气,额头抵着她的:“别哭了好不好。还好你没事。”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我怎么不知道。”他柔声说:“我什么都知道。”   汤朵朵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呜呜……你不要这样对我好……”   他的手掌很温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为她擦泪。   “你不要对我好,你不要对我好。”她只念着这一句话,一直一直,然后就又昏了过去。   贺隆连忙起身按下电铃,有医生进来,为她检查。   “病人失血过多,加上之前又有些脱水的迹象,现在依然很虚弱,情绪不能够太激动。需要多住几日留院观察。”   “她不喜欢医院,我希望能够尽快办理手续,待会儿唐森医生会直接过来与你对接。”贺隆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儿,蹙着眉头道。   “好的。”   医生出去了,他又坐下来看了她一会儿,虽然是昏睡了过去,可还是一直有眼泪掉下来,眼睛紧紧地闭着,早已经肿的不像样子。   他的眉毛拧在一起,心痛到无以复加。   口袋里手机震动,他站起身,将她的被子盖盖好,才出去接起来。   “怎么样?”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已经安抚好了,绝对不会有半点的口风透出去。”那边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以后找人盯紧一点。”他言罢,便挂掉电话。   汤朵朵再次醒来已经次日的黄昏,她睁开眼睛正看到阿星手里拿着一只苹果,刚咬了一口。   汤朵朵弯了弯唇角,轻声唤了一声:“阿星,你在干吗?”   阿星反应敏捷,立刻将苹果反手藏在身后。   “我有那么可怕么?”她的精神好了很多,阿星走上前去,单手扶她起来坐好。平日里的阿星很少说话,见汤朵朵开他玩笑,也只是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汤朵朵也不介意,她按了铃,护士马上进来。   “阿星,我想吃生记的云吞面,你去买给我好不好?”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隔着医务人员的身影望过去,扬声对他道。   阿星没有反应,面色有些踌躇。   “我会乖乖的,你看我现在就是有心想要走也走不开呀。”汤朵朵知道他是担心擅离职守后又将她跟丢了。配合医生做各种的检查的间隙她只好又瘪着嘴加重语气:“阿星,我真的很想吃云吞面,你去买给我嘛,我保证不会出事。”   阿星见她坚持,终于点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他走后的十分钟左右,贺政铭来到了她的病房内,老人居高临下看着她,似乎在展示着一种长者的威严。   这让汤朵朵觉得有些可笑。不过,他的到来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贺政铭很显然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有些事甚至超过了贺隆,他今日前来,不用多想也知道目的何在。这个年过耄耋的老人一辈子机关算尽,作为一个商业帝国的缔造者他对于贺隆这个唯一的孙子的看重与期待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贺隆如今这个样子有一部分全都是为了她,那么汤朵朵看在贺政铭的那双眼睛里,恐怕只是更碍眼了。   “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保镖为贺政铭拉开椅子,他端端正正地坐在病床的范围外远远的,就好像汤朵朵是个会吃人的女妖怪,所以要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汤朵朵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挪了挪背后的靠枕垫在腰部,然后冷冷地笑。一般这种华丽的劝退之术都是由一家的女主人来完成的,只是贺政铭的小老婆,也就是贺子乾的母亲生性懦弱,所以才得他老爷子亲自出马,这还真是难为他了。   “你可以不说话,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贺家的大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得了。你三年前不可以,以后也更加没这个机会。贺隆是以后贺氏的掌门人,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选女主人人品、德行、学历、样貌、出身样样都要出类拔萃,而且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你的母亲现在也是贺隆的婶婶,你觉得我贺家能够再容忍你与他现在保持的这种不伦的关系吗?我知道你对子乾之前对你们家企业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但是商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那只是异常寻常的企业并购。不过,你父亲的死我也很心痛,这件事子乾是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你愿意,可以开个价码,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愿意补偿你这些年所受的损失,当然还有你的姐姐,只要你肯离开香港,想去哪里,我都可以为你们姐妹安排妥当,怎么样?”   汤朵朵看着他,就如同看着一个衣冠禽兽,什么叫做“商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什么叫做“这件事子乾是负有一定的责任”,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将这一切全部都抹去?想当初她是怎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从那栋大厦上面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伸手去拉却只能触摸到空气;又是如何一个人变卖了所有家产,将家中所欠的债务一一偿还;而最后还要在服丧期间就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转身钻进了那个杀父仇人的车门。   “哈哈,补偿。”汤朵朵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贺政铭的面孔在她的眼中迅速的妖魔化:“你说补偿?请问你要怎么补偿?要用什么样的高价去买我的家破人亡,用怎么样数额的金钱去换取我爸的一条命?”汤朵朵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是用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被单,像是把仇人狠狠地揪在手里,指关节也因为她的用力而微微的泛白,她与贺政铭久久的对视,直觉得如果现在手上有一把□□,她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抵在那颗苍老的头颅上。   “年轻人,不要感情用事。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也不迟。”贺政铭没那么容易被激怒,他的语气依然平缓,显然对汤朵朵这样的反应早有准备:“我知道你是为了报仇而来,也很清楚你这些日子做的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小姑娘我也要奉劝你一句,这世间生意没那么好做的。你如果非贺隆不可,我也自有办法对付你。我劝你像这次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少玩为妙。”   贺政铭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一句句讽刺无情的攻击着汤朵朵的心。   “说到底我放不放弃贺隆跟你并没有关系。”汤朵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在一起那是我们的自由,如果没有,那也是因为我不想要跟他在一起。在这段感情里,呵,贺政铭先生,你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干涉不了。我想在你来找我之前,恐怕已经不止一次的与他说过这个问题不是么?就像是你曾经插手他父母的感情那样?说到这里,我这个做小辈的也奉劝您一句,年纪大了还是少管这些事为好,贺隆如果那么听话,您也不必自降身份跑这么一趟对不对?我想他一定不会听你的,因为,”汤朵朵说到此处灿然一笑:“因为他那么恨你。”   贺政铭听到这里突然站起来,手中的拐杖指着汤朵朵的脸,上前两步几乎要戳到她的眼睛里:“你……”   “我说的很对是不是?”汤朵朵抬手将那拐杖拨至一旁:“他曾经经历过什么,我想你这个做爷爷的应该比我更清楚。”   汤朵朵的话也句句戳中贺政铭的命脉,他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心中暗忖,这个女人还真是留不得。   “你怎么知道刘世尧昨晚会回去我那里?”ANNA的吃惊是溢于言表的。   “我知道他会回去,只是不知道恰巧是昨晚。不过这场仗这就像是一场豪赌,而幸运之神掐掐就选择了站在我这边。”贺子乾一边说一边看着她,嘴角仍噙着一丝冷冷笑意:“而你,我的Anna则表现得非常出色,值得嘉奖。”   “要奖我什么?”   “不如分你多些股票,年底收益颇丰。”   “那看不见的纸片,总让人觉得不甚保险。”   “那么,就珠宝吧。可以拿着给你的金卡去刷个喜欢的拿去,看得见摸得着,开不开心?”   “此言当真?”ANNA兴奋,似乎已经看到硕大的钻石闪闪发光。   “我几时骗过你?”   ANNA弯着眼睛笑嘻嘻的抿着红酒,两人静静地吃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你这样分散刘世尧的注意力,是不是害怕刘世尧干预你的事情?”说话的时候她正端起杯子,按在透明杯身上的芊芊玉指那样漂亮。   “怕倒是不必,只是不想要已经布好的局变得不确定,我要每一步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要他们在一起,却又要做这些奇怪的事。”Anna不解地望着他:“这么多的阻碍在前只会让他们早早的散了吧。”   贺子乾笑一笑:“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事事都做的□□无缝,感情这种事尤其的磨人,他们情路越艰难牵扯的心思也就更多,能注意到的事情也就越少,况且困难的感情尤其能够激发人的潜能,让痴情的人们不辞辛苦跨越一切藩篱冲出去,Anna你是个演员,居然不明白这一点,真是让我吃惊。”   “那是演戏嘛!”Anna撒娇:“人生哪有剧本精彩?”   “错错,Anna,戏如人生,可人生却比戏更精彩、曲折、离奇。”贺子乾缓缓地道: “我喜欢你今天嘴唇的颜色,真是美丽极了。”贺子乾切下一块牛排放入口中,眉毛抬起,露出满意的神色:“这家的牛排果然名不虚传。”   “你不怕贺隆查到你头上?”Anna又问。   贺子乾端起红酒浅浅的品尝,久久的才看着她道:“如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就不要让事情发生。如果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自然也就过了这一关。”   “可是,你那个侄子,可不像是个傻子。”Anna见贺隆的次数不多,却总觉得他比任何人都来得可怕,深不可测。   “查到什么?”贺子乾呵呵一笑,讥讽的说:“当他查到汤轻轻的时候你以为他还能继续的下去么?”   “这两姐妹的关系可真差。姐姐竟然会当真答应绑架自己的妹妹。血海深仇也不过如此。”   “关系差?”贺子乾摇摇头:“你错了,应该说,汤轻轻恨不得她从来没有过这个妹妹。她就算是让汤朵朵去死,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可惜啊,我还要留着汤朵朵。”   “可是汤轻轻恨的人,不应该是你么?”   “不,不,Anna是你太天真。如果真的经历过你就会明白,当你发现自己的死敌居然是自己的血亲并且这敌对的事实永远无法改变的时候,那是多么的可怕。利益面前无父子,同样也没有姊妹兄弟。”   “就像是你与贺隆?”   贺子乾蹙眉低头看了看手表忽然站起来,然后俯视着她的眼睛,黑如暗夜并带着凛冽的光:“你今天问得太多了。好好享受午餐,我还有事。”   贺子乾出门后开车直奔家中,老爷子早已在书房里等着他,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进门的时候老爷子其中的一个保镖走了过来,那是他的亲信。   “刚从医院回来。”高大的男子从贺子乾身边走过,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   “劝得怎么样?”   保镖摇摇头。   贺子乾点点头,又向内跨了几步将外套丢给管家。   “夫人的病情好像又重了,一整天没吃东西……”   “以后她的事,少跟我报告。”贺子乾不耐烦的打断管家的话冷冷地道。   “是。”管家默默的转过去,叹息不见。   贺子乾轻轻地敲门,然后旋转把手进去。书房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中央空调的端口传来的细微的风声。   老爷子在书房里喝茶,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怒意,看来那个汤朵朵一如他想象那般倔强,哈,真是个争气的丫头。   “嘉熙现在已经好到不需要执行总裁了么?”   贺子乾的嘴角沉了沉:“不,父亲,我陪客户吃饭。”   “一个女明星算是你哪门子的客户?”老爷子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的波动。   贺子乾心中一惊。   “要不是那晚张家的长女苏珊临时反悔,我才不回逼不得已让你找了这么个替身,别以为我真的会答应让她进这个家门。若非她还是嘉熙的代言人,我的做法只会比现在更直接。”   “是啊是啊。如果当时是苏珊出现那么一定两全其美。”贺子乾附和道,眼中精光尽敛。   “你不要老这么一副样子,一点霸气都没有将来怎么做大事,怪不得嘉熙近年来没有一点建树。”   “是是,父亲教育的是。”   “美芬怎么样了?你自己的太太,也上点心,当初非要把她娶进门的是你,现在不顾她死活的也是你,孩子都有了,你也要收敛一点,注意影响,多回家来。现在事情变麻烦了,媒体整天的关注,你要小心,别又弄出一桩丑闻。”   “我知道,我知道。”   贺政铭看他的态度甚是恭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叹了口气对这个儿子道:“坐吧。”   贺子乾坐在父亲对面,熟稔的为老父添茶,一边道:“听说大哥要回来办个展?”   话音才落,贺政铭的嘴角便沉了沉。贺子乾把茶壶放回原处,察言观色,便没再敢多说什么。半晌才听父亲道:“他还有脸回来!”   “大哥现在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前段时间佳士得拍卖了他的一幅画也卖到了千万的价格。”   贺政铭双目一横:“那是他该干的事吗?”   贺子乾低下头,老实地闭上了嘴巴,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那发子弹无声的射在陈默的脚边,激荡起一阵尘烟,汤轻轻没想到他真的会开枪,随即发疯似的向他扑来,还没到跟前却已经被贺隆抬脚踹到地上。   “你居然踢我,贺隆你还是不是男人!”汤轻轻捂着肚子,抬眼对上那个男人冰冷的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看上去衣冠楚楚极其绅士的男人竟然会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待她——一个女人。   “就凭你绑架她,已经死不足惜。”贺隆冷冷地道,他就是要让她知道,他从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陈默早已被那突如其来的射击吓的瘫倒在地上,他试着往旁边动了动却发现贺隆一个眼风扫视过来,仿佛可以将人冰冻。陈默很快地又僵住,十秒后他终于在那样的僵持中败下阵来,底气不足的质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是谁指使你们的?”贺隆的声音那么平缓,就像是跟他们谈论着今天的天气。   “是我要绑架她!”汤轻轻朝正要张口的陈默使了一个眼色,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身子还是微微向前探着,虽然贺隆已经算是手下留情,可她的腹部还是有些痛,然而她仍然毫不畏惧地看着那双覆着三尺冰寒的眸子鼓足勇气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贺隆微微一笑,却在下一秒将枪抵住陈默的脑袋,看着汤轻轻脸上逐渐碎裂的冷静幽幽地道:“怎么样?轻轻,你说呢?”   “贺隆,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他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就要叫汤朵朵生不如死!”说到这里汤轻轻看到贺隆的眼中有光一闪,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挟制住贺隆的武器,此刻她终于可以骄傲的笑:“你知道,虽然我不认她这个妹妹,她可却从来没有忘记还有我这个姐姐,你觉得如果我开口,她会听你的,还是我的?如果你再这么逼我们两个,我就让你永远都得不到她!甚至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个女人!我还要让你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然而,汤轻轻在气势磅礴的说完这番话后并没有在贺隆的脸上看到任何疑似崩溃的表情,他的神色还是那么淡淡的,好像这种威胁太过微不足道,多思考一秒都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我说到做到。”汤轻轻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动,她希望能用这句话提醒他事情的严重性,双手握成拳头,却又觉得浑身乏力,使不上力气。   贺隆危险地眯起眼睛,竟然抬起拇指轻轻地拨动了枪上的保险,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如一潭烂泥的陈默他又看了看汤轻轻,他开口语气已经很轻很轻,只听他缓缓地道:“威胁我?嗯,勇气可嘉。不过轻轻,你觉得如果你这个威胁的立场可以成立,那我今天还会不会放你们走出这个门口?你知不知道,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让两个蝼蚁一般的人消失,对我而言,其实费不了什么大力气。”   汤轻轻看到贺隆拉枪上的保险已经瞪大眼睛面色苍白,她想要跑过去抱住陈默,抬脚才发觉自己双膝发软,她此刻早已没有知觉,眼泪却已经模糊了双眼:“贺隆,你不要乱来,香港是法治社会!”   “哦?”他说着,手中的枪却抵的更深了。   被压迫下的陈默的裤子竟开始一点一点地湿了起来,狼狈至极:“别,别……求你,我是被逼的……我不想死……轻轻救我……”   贺隆又看向汤轻轻,那种眼神,在她看来是那样的轻蔑,他知道她会妥协,他根本不怕任何的威胁,她要她低头,要她认错,甚至是要她消失。他要他的女人汤朵朵万无一失不受打扰,而这是他给他们两个胆大妄为的人最后的警告。   是的,他为她清除一切障碍,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为她杀人。   汤轻轻在那样的眼神下战栗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是汹涌的泪:“我错了,我不该为了钱绑架朵朵,我本来也不想伤害她的,只是为了钱,为了钱……贺隆事到如今,你一定要相信我……”   “真的?”贺隆看着她,像是一只慵懒的黑豹看着自己的猎物,总让她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扑上来伸出利爪将他们两个都撕碎,吞进肚子,甚至将他们的灵魂封锁。   “真……真的……”她抽泣着,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断地点头。   可是她话音刚落,贺隆已经用枪将陈默的脑袋狠狠按在了地上,陈默紧紧地闭着眼睛哇哇大叫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减少一些对于死亡的畏惧!   “陈默——”汤轻轻几乎是尖叫的跪着往前几步拖住贺隆的手臂:“求求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陈默他吸毒,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朵朵她有你,还有那么一个有钱的老板,我没准备拿她怎么样的,我只是想要一大笔钱,真的只是这样,真的……贺隆,你今天杀了他我也活不了,朵朵如果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就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我答应你以后好好对她,不埋怨她,不孤立她,不找她麻烦,我和陈默都不会,求求你!求求你!贺隆,你们什么都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他,只有他啊。贺隆,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求你,求你……”   汤轻轻已经心乱如麻,只知道口不择言的讨饶。   “枪很容易走火的。”   这句话仿佛一个按钮,汤轻轻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这个你我都清楚,轻轻,如果不是朵朵现在安然无恙地躺在医院里,今天要我饶过你,没那么简单。你跟什么人合作,打的什么歪主意,别以为可以瞒过我的眼睛。还有,不追究下去不代表我会放过你们。如果以后再对她动什么歪脑筋,你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汤轻轻此时只知道混乱地点着头,泪眼蒙眬看着贺隆收了枪,站起来从容地走出去,她也顾不得别的,只是一把上前抱住陈默痛哭失声。   汤朵朵,你给我记住!   轻轻的心中疯狂的嘶吼着这句话,胸口那个巨大的黑洞这一刻更是极度的扩张。 ☆、第十一章   汤朵朵抱着咖啡杯站在茶水间的角落发呆,高层的大厦拥有着无敌的中央空调控制系统,却没有一扇小小的窗可以透气看风景。她握着手中唯一的暖意,无法温暖内心的悲凉。   四面八方袭来的风让她觉得冷。   “听说那个工程部刚调至顶层的小助理真的一步登天,才不过短短的数月罢了,已然飞上枝头变凤凰,BOSS娶她几乎迫不及待。”   “真的假的?你确定?BOSS可是出了名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当然,孙助每天都忙这件事,假不了的。”   “她靠什么啊?我觉得她并不漂亮,难道是男女审美差异?”   “喂喂,大家都这么说好不好,不过是中人之姿,真不晓得他看上她什么。”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有些女人回到家中关上房门可又是另一幅样子,你呀恐怕都想不到人家能有多厉害。”   对方听出弦外之音,立刻嘻嘻地笑反问道:“能多厉害?你可知道?”   “名妓有多厉害,她就有多厉害呗。”   “嘘——隔墙有耳。说的那么难听。”   “难听?做得出就不要怕人说,听说她原来是贺氏公子的女人。”   “啧啧,城中的贵公子她倒是独享了两个,多么了不起。”   “了不起?是啊,能做得别人做不了得事,自然配得上这个称赞。男人嘛,总是觉得别人怀里的那个比自己的好,原本不那么喜欢的,有了对手,便觉得那个物件好得不得了。”   两个闲话的职员说着又是一阵笑,BOSS要吃窝边草,还那么迫不及待,多么大的新闻,只是闲闲的嚼几句舌根子,就已然是那样的活色生香。城中富豪那么多,八卦的百姓,最爱这种香艳的丑闻,好配下午茶,不知道多有滋味。   汤朵朵原本是想图个清静,没想到天上地下,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还是不得已将这样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笑的讽刺,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黑咖啡,唇舌已经尝不出苦味。怪不得今早进公司大门,别人看她的眼光让她不自在,原来天机在这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是这件事传了出来。刘世尧再怎么玩,也是个男人,又是众人爱戴的钻石王老五。自古就是这样的道理,出了事,女人,总是做娼妇的那个。   她放下杯子,走出去。因为大厦特殊的建筑结构,茶水间被设计成“L”形,大概这样的中午大家都出去吃饭,两个“junior associate(初级助理)”以为整层已经没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其实在办公室说是非是大忌,可是总有人抵不过诱惑。   八卦,是最女人的好伙伴。   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个女人看到她面无表情的出现几乎要大叫出声,其中一位脸色已经白做一张纸。   汤朵朵无视二人,翩然离去。   □□?也对。   名妓?不敢当。   对□□客人好歹只是索取身体。   可是她的客户,却索要她的灵魂。   更惨。   她回来两日,刘世尧都没有现身,这让汤朵朵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安起来。回到办公室,周围安静的吓人。早晨刚进门的时候,同事们的表情,让她觉得周围风声鹤唳。而现在,她的内心一片死寂。   “Cici,你不去吃饭?”   汤朵朵回头,是孙启然那张公式化的脸。她久久的呆看着他,让孙启然有些狐疑,挑起浓眉:“怎么?我脸上写字了么?”   机器人也会开玩笑?汤朵朵“噗嗤”一声笑了:“不不,是开了一朵花。”   孙启然弯了弯唇角:“好冷的笑话。”   “你这么快吃好了?”   孙启然摇摇头,举着手中的苏打饼干:“要不要一起啃?”   汤朵朵摆摆手:“被人看到,要笑我们柏盛的环境艰苦卓绝。”   孙启然一笑,对道:“唔,一向如此,你才知道么?”   两个人又相视而笑,却各怀心事。   汤朵朵看着他,暗自思忖着自己被绑架的事,他知不知道。   谁料下一秒孙启然却开口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订婚宴?”   “嗯?”汤朵朵一怔,随即红了脸:“啊,那个……”   “中式?西式?还是中西合璧?心中总有个憧憬吧。”   汤朵朵看着他,那目光,让孙启然觉得——悲凉。   两人相对,静默许久。   汤朵朵的心中百转千回,才待要开口却被他拦住:“Cici,总裁这次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而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我……”汤朵朵踌躇。   “前两天,我曾奉命准备千万,老板竟然要带钱亲自去交赎金。Cici,这两日我看到来送你的人,可是你要明白,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回不了头了。当然,这是我私人的意见。”孙启然说罢,便转身离开。   汤朵朵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缭绕在唇齿之间的那句“谢谢”,始终没有能够吐出来。   回到座位,她翻出下午会议需要的资料,抱着去了影音室。复印机的光每扫过一次,都让她这个旁边者觉得刺目,流泪的预兆。   这几日贺隆每日清晨都在楼下等着她,她从楼上望下去,那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黑色的车子旁边,淡漠依旧。只等着太阳透过两栋楼房的缝隙照进街道,在他的周身散射出淡淡的光晕,那一刻,日光倾城。   她曾经尝试,午饭的期间,故意在过街的信号灯转换之际,脚步走的慢一些,这样也许会被车撞倒,然后她就可以死掉,或者失忆。   然而,除了被骂,没有别的收获,没有机会重新开始,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痛苦,只能继续,继续。   好几次他看着她欲言又止,汤朵朵对他即将出口的话充满期待,又怕他会说出来。如果他说“我们私奔吧”她会不会即刻点头?   不,还是不要说,不要说,他不说,她就不用选择,不用纠结,只要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去做就可以了。嫁给刘世尧,履行约定,各取所需,完成使命,拼命沉沦。   反正,她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贺隆,她爱他,从始至终。   她想陪他,一直到最后。只是在这座城,爱情,太廉价。   世间行走的都是妖魔鬼怪,没有人需要爱。   “你在干吗?”   来人的声音不高,却如平地惊雷一般,汤朵朵心中一凛回身看他,对上那双眼睛两秒,垂下眼帘恭恭敬敬的叫人:“总裁。”   汤朵朵看着眼前的刘世尧,风尘仆仆的样子,疲惫写在脸上。   “刚下飞机?”她试探着问:“要不要泡杯咖啡给你?”   刘世尧却没有回答,他又上前一步,汤朵朵的身子晃了两下,最终用理智战胜了情感,立定原地。   他翘起唇角,笑的讥诮,伸手按住一直不停工作的复印机。   汤朵朵看到他的真实意图,脸红了起来,有些羞愧:“对不起,我忘了。”   一份文件掉下来,她弯身去捡,却被他阻止:“跟我来。”他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腕往办公室走去。   刚刚过午,有同事吃好了午餐走进来,看到这样一幕,低声惊呼。他们的BOSS从来是温文儒雅的样子,还没有在公众的场合中,如此这般的强势过,更何况这里是办公室。   到他的办公室只不过是百步的路程,虽然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刘世尧在这样短暂的距离内也还是感觉到她细微的挣扎,他却还是坚持到了总裁办公室内才肯放开她的手,汤朵朵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刚准备要舒一口气,却见他迅速的反身对着她并用双手撑在她两侧,将她至于自己的控制范围之中。   汤朵朵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只能用背部紧紧地贴着门板,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后天就是订婚宴你还如此不习惯我的触碰?”刘世尧灼灼的注视她许久,才肯开口说这么一句话。他身上冷冷的香气,像是无形的大网将她笼罩,浑身不自在。   汤朵朵终于受不了那样挑衅的目光,只好缓缓的下头在脑海中迅速找到一个可以转移话题:“谢谢。”她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肯在我危险的时候救我。”   “……”刘世尧一阵无言,脸上有什么瞬间闪过,又很快的掩饰过去,之后一哂:“你是在嘲笑我么?没有能及时救得了你?还是在用自己的旧情人向我耀武扬威?”   “我的谢,只是字面意思。你要这样曲解,我也没办法。”   “别以为我非你不可。”   “你当然不会。”她紧接着说。   刘世尧看着她,眼中上演一出困兽之斗。他的手慢慢的收起来,最后抱在胸前:“别以为我会道歉。”   汤朵朵强颜欢笑,原来他还记得,这句话是他在阐述他的悔意吗?   “你怎么那么笨?”刘世尧突然转移话题。   “嗯?”汤朵朵不明就里。   “为什么不能追我两步?也许我会善心大发载你回市区,出了这种事,都是你自己的错。”汤朵朵抬眼看着他,此刻就像是个做错事却又要拼命抵赖的小男孩。   “对,”她顺着他:“是我的错。”   他虽然收了手,可是汤朵朵夹在门板与他之间仍然觉得憋闷且心神不宁。她不动声色的移开一步,朝办公室内部走,所以错过了刘世尧即将伸手过去给她的拥抱,她看不到他在她身后想要抓住他的那只手,被晾在半空,终于放下。   “订婚礼服有没有定下?”刘世尧跟着她走进去,在办公桌前坐下。   汤朵朵摇摇头,自己病假请了三天,上班两日都在工作,其余的是时间都被贺隆填满,她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去选择礼服?   “也好,订婚典礼要推迟了。”刘世尧打开电脑,不去看她的表情。   汤朵朵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道:“为什么?”   难道他反悔了?   “我今日只是回来参加董事会,明日一早便会飞回美国。”   “公司运营出了什么事?”   “你关心吗?”   汤朵朵老实地闭上嘴巴,这个刘世尧,今日说话句句带刺,真是一句也接不得。   刘世尧从电脑后抬眸默默扫她一眼:“不该走太近的人要记得疏远,我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这句话倒是在汤朵朵的意料之中,孙启然都知道的事情,刘世尧不可能被蒙在鼓里。   “我知道是贺隆救了你,如果你现在反悔,我倒是无所谓。”   汤朵朵看着他,无法揣测他此话的含义,只得说:“难道说总裁你肯与我做约定,不就是因为我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这,总算是一个合理的,与贺隆在一起的理由了吧?   “你出去吧。”他最终还是放她离开。   刘世尧盯着那个背影离开,一刻钟后才按下按键,叫孙启然进门。   “贺隆一直没有离开香港?”   孙启然还未站定,刘世尧已经迫不及待的发问。   “是。”   “不可能啊……”刘世尧蹙起眉毛,迭声道:“不可能……”   “据我所知,因为Cici的事,他取消了所有的安排。包括去美国和欧洲的计划。”   孙启然汇报之后看着老板的神色不对又问道:“难道您怀疑我们在美国那边的竞争对手是HASLLE?”   “不,不是HASLLE。”刘世尧不断切换着电脑的屏幕:“可是对方嘴巴很紧,那家银行根本查不到踪迹也打听不到对手的任何消息,蹊跷。现在是欧债危机的非常时期,正是各家银行收购欧资银行在美资产的好时机,有其他的竞争对手也是很平常的事。只是这个竞争对手不但资金雄厚,对我们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甚至好像还与一些国会议员有交往,实在是太不寻常。据我所知只有贺氏有这样的影响力。”   “会不会是台湾或者内地的……”   “不,不可能。”刘世尧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连日来的奔波让他有些心力交瘁:“订婚宴推迟,你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来做这次的收购案。”   “是。”   “HASLLE最近有什么动静?”   “一切正常,但是好像开始注资国内的房地产市场。”   刘世尧猛然睁开眼睛:“嗯?为什么?”   孙启然被他问的哑然失语。   “内地的房地产业发展过热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为什么贺隆要在这个时候入市?”   “也许是想凭自己敏锐的触觉,在拐点之前大赚一笔?”   刘世尧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不,这太奇怪了,完全不合逻辑……如果是收购东星电子是他决策失误,那么这一次如果他的计划是真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头脑发昏。更何况,贺氏在内地建立的关系网,并不如在欧美那样庞大而坚固。为什么?”   孙启然自然回答不了,只得噤声。   “你出去吧。”   “总裁?”孙启然站在原地,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刘世尧拧眉:“怎么?”   “我们还要与‘那个人’合作么?”   “怎么?”   孙启然张了张口,还是决定放弃:“没什么,他今早打来电话说诸事办妥。”   刘世尧点点头:“我知道了,”他说着低头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折好递给孙启然:“把这个拿给Cici,你可以出去了。”   孙启然小心的接过:“是。”   那天下午汤朵朵破天荒给贺隆打电话。   他很快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出声,她已经准备好的语言已经脱口而出:“我要约你吃饭。”   他说:“好。”   他在那头的声音没有一丝吃惊,仿佛那是她对他每天的最寻常的邀请。可是他还是早早地就开车等在柏盛大厦的对街。   汤朵朵走出大厦,才发现天空飘起了雨,从与他联络之后,她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不停地看时间,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下班去见一个人。还好,一切正常,上面并没有突然下达的命令或者是加班的指令。她匆匆的乘着电梯下去在整栋楼的人们开始动作之前,电梯一路没有停顿,一切顺理成章的美好。   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她站在马路的那头,看到贺隆的车子。贺隆好像瞧见了她,第一时间下车,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朝她摆手又指指天空,示意她等着他过去。   可是她是那样的迫不及待,甚至没有注意到过街的信号灯已经变掉。她冲出马路的一瞬间,街上尖锐的刹车声此起彼伏,冰凉的雨水落在她的头顶和身上,有种渗人心脾的清凉,贺隆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像此刻手忙脚乱,他几乎是扔掉手中的雨伞迎着她三步并两步的飞奔过去,还好,马路并不是很宽,她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轻巧的扑入他的怀中,不理会身后一片狼藉。   “你想吓死我吗?”贺隆抱着她,对那个将头伸出窗外想要骂街的人冷冷的看过去,那人居然在那么一瞬间胆怯收声,悻悻然大东车子离去。   汤朵朵从他怀里仰起脸,笑的调皮又明媚。   贺隆竟然有一瞬间的晃神。   “快上车吧。”   她居然踮起脚,吻住他的唇,她的身后,柏盛大厦下班的人流汹涌而出,却没什么人注意到对街这样浪漫的一幕。   “我今天漂不漂亮?”她离开他浅浅的轻啄,微笑地问。   “比天使还要美。”他拨了拨她额前的湿漉漉的头发,连拖带抱的将她弄上车,贺隆关上车门转过去另一端上车,将纸巾递给她。   汤朵朵抽了一张,替他擦掉睫毛上的水珠:“男人的睫毛这么长,真令人讨厌。”   贺隆无奈,掏出手帕替她擦干,细致而温柔,还一边闷笑道:“还不是你的功劳?”   汤朵朵放下手,端正坐好,不高兴地道:“才不是,喂,快开车啊。”   他们都还记得,那年夏天,她悄悄地拿着剪刀爬上床。   “你干什么?”贺隆看着坏笑的她,疑惑的问。   “不许动,”她按着他躺下,晃了晃她手中的剪刀,像个女魔头:“我要剪掉你的睫毛。”   “为什么?”贺隆抓住她的手。   “英文系那个得了文学奖的女生写的男主角就是你啊,全校都知道,‘他那长长的睫毛……’,所以我要剪掉它!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贺隆松开手,真的给她剪,她也真的剪。   那时候啊,真的太小。她对他从来都是□□裸的欺负。   可是剪掉的睫毛,那以后开始生长的更密更长,卷翘起来,变得更加漂亮。   车子转弯,汤朵朵回过神来,她轻轻地叹:“是啊,好吧,都是我的功劳。”   感觉到她的悲伤,贺隆一只手伸过来覆在她的手上安慰。   “今天想要吃些什么?铜锣湾新开了……”   “我们去超市吧。”汤朵朵突然说。   “嗯?”贺隆侧过头望她一眼,眼睛竟是美丽的琥珀色。   “我们买来回家做着吃。”   “你还会做菜?”   “当然不,”她弯起眼角瞥他一眼:“可是有人会啊。”   他失笑,摸摸她的头顶:“你啊……”   贺隆推着超市的购物车,汤朵朵恨不得坐在里面,她勾着那个男人的手臂,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她知道他不会躲不会闪不会让她受伤害,想到这里都心酸,可是感觉到贺隆别过头来看她,她仰起脸的刹那表情已经变幻,即便心口如有把钝刀在心上细细的拉扯,仍然还是笑得灿烂、甜美。   这个男人多么的值得这样的笑,他选牛排,她肆无忌惮的注视他的侧脸,贺隆转头过来:“你看什么?”   她会笑着捏捏他的脸:“靓仔,你爱不爱我。”   “深爱。”   汤朵朵捂着脸,眼泪差一点要掉下来。他大概还以为她在不好意思,把她搂入怀中:“那你爱不爱我?”   “不,”她仰起脸:“全世界我最讨厌你。”   他也不以为忤,举着两块牛排问她:“这块,还是这块?”   汤朵朵就跑过去再拿一块不同的:“你挑的都不好,还是我挑的这块好。”   贺隆无奈,只好放下手中的然后将她的塞进购物车:“好好,你挑的最好,我这辈子啊,眼光最好就是挑了你做女友。只好这一次,也就够了。”   汤朵朵瞪大眼睛,别过脸去,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流泪。为什么,这个男人的每句话,都像是用针戳在她的痛点之上,还是说,他就是她的疼痛的根源。   回到家中汤朵朵就站在厨房门边看他忙碌,公寓地方不算大,那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里面让厨房看起来更加窄小了。她看着他把冰箱填的满满的,蹙着眉抱怨道:“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吗啊?”   “省的把你饿到。”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的熟悉,汤朵朵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这里忙碌了上千次。她还是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劲瘦的腰:“你老实交代,偷偷地跑来多少次了?”   “我啊,每天晚上都在这里。”   她当做是玩笑,笑着踢他的脚:“你坏。”   好容易饭菜上桌,汤朵朵看他把她的盘子放在自己的眼前,细心地为她将牛排切成小块,他仍记得她每一个微小的习惯,贴心的就像是他们这三年来从未分开。   他切好后抬头,正看她正深情地望着他,笑了笑,将盘子推了过去,汤朵朵忽然半站起身子去吻他的侧脸。   我爱你。   她在心里默念。   他觉得那样的吻不足够,伸手将她的脸扶正夺回了主动权细心的回吻着她的脸,饱满的额头、美丽的眼睛、秀挺的鼻梁还有柔软的唇,越吻越深,双手捧着她的脸庞,像是捧着世上最美的珍宝,舍不得放开。   直到她觉得累了,张口轻轻咬住他的下唇不许他继续。贺隆睁开眼,他的睫毛擦着她的肌肤,有温润的触感,她的笑看上去调皮又娇憨,她撒娇道:“人家饿,要吃饭。”   贺隆失笑,纤长的手指弯成弧度刮了她的鼻子,放开她,轻轻地道:“小坏蛋。”   汤朵朵得意地回视他的无奈,然后坐下,将餐巾折好放在双腿上,她拿起叉子小口的吃着他做的牛排,一边咀嚼,一边满意地点头微笑,仿佛这是全世界最最美味的大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贺隆站起身为她倒酒,那种姿态甚至比顶级餐厅的侍者还要标准好看。   “你为什么做什么都那么专业?”她端起酒杯摇晃,红酒香气四溢,放在鼻子前端嗅一嗅:“唔,好香。”   “当然要专业,就是让你离不开。没有我,你到哪里找这么好的男友?”他的语气那么骄傲,却又那么顺理成章,帅气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汤朵朵沉浸在他营造的气氛中,无法自拔,过了好久才垂下眼帘,嘴上不服气回道:“谁说我找不到?”   可是虽然这么说,她的心下却在叹息,是的,亲爱的你这么优秀,要我到哪里,怎么做,才能再找这样一个你?   毫无可能!   贺隆见她出神,坐下端起酒杯碰了碰她手中的杯子,玻璃的撞击声清冽的像是提醒她现实的冰冷。   汤朵朵惊觉着抬起头,对上他在烛光中温柔的笑,那样的漂亮,让人忘记世上所有的悲伤:“在想什么?”   “没有啊。我在想,我这么差这么坏,你一定不怕失去我,对不对?”汤朵朵违心的反问。   贺隆撇着嘴巴故作思考,片刻后弯了眼角:“唔……你这话嘛,只说对了一半……”   汤朵朵气闷,瞪着眼睛佯装生气:“什么一半!全都不对!你讨厌!”   “不不,朵朵,你也许不完美,”他看着她,眼神那样认真:“可是朵朵,世上再没有另一个你,值得我如此去爱。”   只是一瞬间,汤朵朵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底迅速的浮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终于忍不住一眨眼便掉了下来。   悲伤从她的鼻子底端开始蔓延,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她的开关,一经决堤便无法收拾。   贺隆却没有立刻走过来安慰,他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委屈,她痛苦,她悲凉,她泪如雨下。   这一次,他选择将抽纸放在她的眼前,然后安静地等待。   他很耐心,直到她发泄结束,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鼻头红红的,不断的抽泣着,像是一个刚刚被严厉的家长训斥过后的孩子,想要看他的表情,又怕被发现,心中无限纠结,只好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烛光,让眼前出现了一个蓝绿色的盲点。   “哭够了?最近这么易感动?我还有大段的情话没说已经被你吓坏。这方面的承受能力还有待改进。”他看着她揶揄道。   “什……什么啊。”汤朵朵刚刚哭过,想要辩驳可是一张嘴发现自己的嗓音比平时都粗,听了他后半句,又忍不住想要笑出来,不想竟然吹出一个鼻涕泡。   她赶紧拿抽纸捂住:“你,你,不许笑!”   贺隆本来没在意,听她这么说立刻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好好,我不笑。”   “赶快把它忘掉!”   “遵命。”他低着头吃牛排,又勾起唇角。   “你快把它忘掉啊啊啊!”汤朵朵觉得气馁极了,本来想要留下一次极美好的回忆,为他们两个,悉心的装扮,精心的设计,可是到了他面前还是会失控,一而再。   她不说还好,越这么着急,他越觉得她可爱,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汤朵朵站起来,绕过桌子,作势要扑过去掐他,可是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贺隆的动作更快,歪着身子接着她,被汤朵朵的重心一带,两人一齐摔在地上滚做一团。   汤朵朵对自己感到绝望,这个男人有着绝好的身材和……硬邦邦的肌肉,这跟摔在地上差不多。   “好痛……”   “哪里痛?”他慌忙抱着她坐起来,查看她的手臂和膝盖。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这里,这里好痛……”   “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又一次扑倒他吻上他的唇。   她的手滑过他身体的线条,在他的肌肤上游走,贺隆的皮肤有着美好的触感,他体内的火花随着她的指尖点燃。   直到他翻身下去压在她的身上,他抚摸着她的脸,眼中充满爱怜:“朵朵,让我来,让我来。”   他的手一路牵引,引燃她体内的激情,他的吻不停地落下,在她的唇、她精致的锁骨、在她的白皙的胸前、柔软的小腹、直到她的准备足够的充分,他才缓慢地进入她的身体,他们深情相拥,深深的亲吻,他将她的□□如数吞下去,让彼此的灵魂紧密的纠缠,严丝合缝,然后一齐达到顶端。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汤朵朵终于听到身边的他均匀的呼吸声,她躺在他的身边不敢动,心中祈祷着他安稳地睡着。她轻轻的伸手拿起床边的时钟,看到上面的数字定格在凌晨三点十五分。   她将他横在她身上的手臂轻轻地移开,然后紧紧地闭上眼睛,怕他被吵醒。   还好,他没有,连呼吸都不曾紊乱。   她舒了一口气,慢慢地用手臂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这一幕何其熟悉让她想起了自己那一次在赌场的逃离。   时间流过,她用最轻的声音在卫生间洗漱好,穿好衣服,来到客厅。   她刚刚转动门锁准备,便听到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朵朵,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汤朵朵动作一僵猛然回头,看见贺隆就站在客厅的中央,屋外有隐隐的灯光照射进来,她知道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两人僵持着很久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他先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妥帖收藏,他的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声音闷闷的:“你这是偷偷要去哪里?”   “贺隆,你是在梦游么?”她在他的怀中蹙着眉头狐疑地问。   “你是在梦游么?”他把她拉出一段距离,仔细审视她的脸反问道:“朵朵,你把与我的这天都过得像末日,真以为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是在这个男人的眼前,自己的心思简直是透明,汤朵朵叹息:“放我走好不好?”   “你要去哪里?”他坚持问她,不肯松动一步。   汤朵朵看着他停顿几秒,最后几乎是艰难的央求:“贺隆……”   他还是抓紧她的手臂不放开:“朵朵,你要去接李美芬是不是?你们要回内地?你不想再回香港了是不是?还是你怕我知道了这一切,家中问起我便不好交代,怕我为难?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想这么多,你还要在我的眼下偷偷地溜走?宝贝,你累不累?”   汤朵朵一阵心酸,努力的扭着身子挣开他的双手,拔腿要跑却发现他拽的更紧了。   “我会回来的。”她头也不回,一只手慢慢的掰开他放在她肩头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她明明是在笑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你忘啦,我还要找贺家报仇。”   一句话说的两个人都哽住喉头。   “离开刘世尧,你不是他的对手。”贺隆缓缓地开口。   “我,不能。”她直直的看着他如星子般闪烁的眸子,简单的拒绝。   我不能把你拖下复仇的深渊,让你与自己的亲人为敌。   我不能与你在一起,你的姓氏会让我常常想起父亲在大厦前纵身一跃回首时看我眼神。   我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却转身对着别的男人说,我愿意。   我不能。   贺隆,如果我不那么爱你,也许这一切都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很多。   如果,我们之间不是阻隔了杀父之仇,也许一切都会更加得简单。   我不会变成一个纠结、烦恼、无法下定决心,总是裹足不前,令自己都厌恶的自己。   而你,也会永远是那个勇敢果决,俯视天下的商界鬼才,杀伐决断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做最原始的你。   幸福曾经距离我们如此的近切。   可是现在却成为了一种遥远的奢望。   我想我的一生都不可能再触及到这个字眼的边缘。   这是我遭受了诅咒的宿命。   天还没有亮,也许是因为屋外的灯火,也许是窗外的明月光变得异常明亮,虽然是黑夜,屋内的一切却开始在两人的视野内一点一滴逐渐变得清晰。在这一片惨淡的白光中,贺隆看着她的眼神,那种万分的不舍,又带着浓浓的绝望的眼神让人心碎,她这一次的挣扎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她的那句“我不能”就像是再对他们的爱情宣判,而他就是那个莫名其妙被牵连的替罪羊,等待他的是那永不见光明的无期徒刑。   “我要走了,对不起。”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为什么这个家里连这样微小的细节,都是她最喜欢的设计,是她与J心灵相通,还是这一切不过是一种巧合?不,都不是,现在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贺隆给她的,这是他的设计,他给她准备好的避难所。   她必须要离开这间房子,从今天开始改变一切,不能再这样泥足深陷。   就像是孙启然在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后将她叫过去所说的,如果你还想要一切照常进行,那么就必须做一个了断,彻底的不留一点痕迹的,想想你的父亲,想想你当初所下的决心,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要让大家跟着你为难。   今天凌晨5点她可以见到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的母亲,刘世尧已经帮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到北京接受最好的治疗。她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在贺家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他不说,她也不问,只要结果,只看结果。这样很好。   而她,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汤朵朵不停的乞求不敢再看贺隆的眼睛,只看着他的手:“贺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求你。”   他的手终于垂下,那点温热最后消失的时候,汤朵朵感觉到自己的心上被挖了一个空洞。她知道从今以后自己的心都将会是这么样残缺的样子,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如果失去了刘世尧给予她的这唯一的机会,她失去的将会是更多。   现实,没有太多的选择。   童话,只是在梦里。   凌晨的风很冷很冷,汤朵朵裹紧身上的衣服,提着简单的行李匆匆上了对街那辆灰色的商务车,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如果回头,一切都将静止,可是她不能,她的母亲正在受苦,那是她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孙启然发动车子的同时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汤朵朵接过去,有些茫然。   “你的眼泪。”他说。   她把纸巾贴在脸上,立刻就浸湿了许多,这些泪水都证明了一件事,原来她自己是这样的不舍。   车子疾驰在空无人烟的街道上,一直到机场。刘世尧的私人飞机在等着她,孙启然一直送她到飞机前把行李交给空姐。   “总裁在美国的事情结束后会立刻返港,你们的订婚仪式将会在那之后举行。”   “谢谢。”   “好自为之。”   “我知道。”汤朵朵没有再说话,而是径直上了飞机。   想必,孙启然的一番话,是刘世尧的授意,这是他的最后通牒了。   那天她打开孙启然递过来的刘世尧的字条,她便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这样很好,她离开香港,一切将被妥善的安排,她不用亲自告诉贺隆自己订婚的事实,他也许会如期收到一张请柬,必要的时候刘世尧会将一切昭告天下,她和他将不再是坊间的传言那样简单。   这大概是一种宣战,刘世尧替他自己,而汤朵朵为自己逝去的父亲。   战争即将打响,一切会如期而至。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在机场止步的阿星正跟贺隆通话:“BOSS。”   “起飞了?”   “对。”   “好的。”贺隆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稳。 ☆、第十二章   汤朵朵走进机舱,李美芬躺在特制的病床上,她仍然像她那晚看到她的时候那样,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她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帮她掖好被子,其实李美芬的被子一直都盖得好好的,汤朵朵之所以去做这个动作是因为她自己一时想不到要去做什么。手里想要抓住个什么东西,以慰藉内心的空虚,真的,随便什么东西,都成。   李美芬好像没有力气把眼睛全部睁开似的,她一直眯着,这样一来眼周的细纹越加的明显,让她看上去更加苍老了。   这个世上,再没有比美人迟暮更让人叹息。   从汤朵朵任性地冲出家门,她的心中就一直有一种一揪一揪的疼痛,也不知道是因为与贺隆的告别,还是因为看到生育她的母亲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   “我……是不是……快死了?”李美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被子下面伸出手,握住朵朵的,她艰难的说着这句话,眼中似有什么在挣扎。   汤朵朵低头看着那只手,枯瘦、暗黄、无力,上面的每一道暴突的青筋都在暗示她的垂死挣扎:“你也知道怕么?”她压抑真内心的苦闷,一字一顿的反问。   李美芬的眼光迅速的闪烁了一下,紧抿着嘴唇,唇角却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她大概没有想到,还愿意接她从那个可怕的家中出来的女儿,真的见了面,还会用这样残忍的语气与她说话。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副机长走过来,示意汤朵朵要起飞了。   她点点头,站起来走到前面的座位坐下,系好安全带。   她还不知道李美芬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以一个常人的眼光来看,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也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李美芬不能够恢复健康,那么至少她还可以让她安眠在曾经生育她的土地上,这是她作为她的女儿,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她,比如,为什么生下她,为什么要离开爸爸,为什么那样贪得无厌,为什么在进了贺家的大门后已经顺利的生了一个儿子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汤朵朵对于她的这个母亲,心中怀有的感情太过复杂,让她难以面对,难于质问。   飞机顺利的起飞,汤朵朵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耳边混杂着由于身在高空而引起的耳鸣,让她的眉头轻轻的蹙着,无法抚平。   “朵朵,朵朵……”   汤朵朵听到李美芬用微弱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她还是有些抗拒她,如果说是这个女人造成了她人生的大部分悲剧,这句话也不会错。   “朵朵,朵朵……”   空姐朝她这边看过来,汤朵朵知道自己不能无视了,她解开安全带,摇摇晃晃的走过去。   “怎么?”   “水……”   汤朵朵盯着那双已经深陷的眼睛,转头示意空姐拿一杯热水。   “其实你可以按这个键,需要什么空姐都会给你。”汤朵朵指了指她手边的那个白色标志的按钮对李美芬说。   笑容甜美的空姐端着水过来,汤朵朵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又扶着李美芬起来喝了一口。这大概是她们母女最亲近的时候了,在她的记忆中,母亲似乎从来没有拥抱过她。   “我知道,你恨我,朵朵。”李美芬被她放回床上,躺好,盖上被子:“这一次,谢谢你。”   “如果不是我发现你,你是不是真准备死在那个深宅大院里?”她终于忍不住讽刺地问。   李美芬偏过头看着机舱上的圆形的窗口,其实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仍然很出神。汤朵朵不打算再恋战,她正准备站起来走回自己的位置李美芬却忽然说:“我会死,不过也许是抱着他的儿子从楼上跳下去。这样,他就能永远记得我了。”   汤朵朵看着这个面容枯槁的女人,一时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这样是不是很可怕?”李美芬牵强的笑,此刻像是地狱间走出来的魔鬼:“朵朵,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觉得我是个坏女人,我利用你爸爸,我跟别人跑了,我无比放荡,你也许觉得我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是我活该,全都是我自找的。”李美芬说到这里顿了顿,白色的被子跟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动的厉害。   “你还是休息吧。”汤朵朵觉得自己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不……你不要走。”李美芬抓着她的手,很紧很紧,汤朵朵奇怪地看着她,刚才明明多说一句话都要死掉的样子,现在却这么的有力气,这是怎么了。   “可是,朵朵,你知道吗?我爱他……”李美芬说出这句话时眼中有泪:“我爱贺子乾。从第一眼看到他,就爱上了。我忍受了那么多年,未婚先育,做香港人的小老婆,被别人看不起,被老爸骂,被人欺负,我都忍了。我一直都知道我要什么,我要荣华富贵,我要有钱,我没有别的路。我找到你爸爸,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实现了对我的承诺。可是,可是我也为他生了个女儿啊,我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他。这还不够么?可是等我有了钱,我还是空虚,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我遇到贺子乾,我明白他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可是那时候的我就像是个疯子,只要能够与他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代价,任何代价。我怕他反悔,我张口要了很多,比如钱,比如名分。他竟然真的肯给我名分,我以为,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汤朵朵看着她,感觉自己在瑟瑟发抖:“付出代价?什么代价?家里的企业?爸爸的命?还是我的幸福?你凭什么?”   “可是他不爱我。”李美芬仿佛没听到女儿的质问,她只接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还生了儿子,我以为这样就能够留住他。可是,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行?他不爱我,他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   汤朵朵将自己的手狠狠的从她的手里抽出来,那只手疼且麻,都抵不过她内心的苦楚。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爱。   居然是为了,爱。   她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还在痛哭流涕的女人:“李美芬,你以为你现在不疯么?你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死掉呢?”   汤朵朵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李美芬在住进医院没多久之后,医生就给她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她的母亲终于没有熬过病魔的无情,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走的时候,身边只有那个恨着自己的女儿陪着她,冷冷清清。   这个女人自私了一辈子,被上帝照顾。因为拥有无双的美貌,她无畏的追求名利,得到了想要的富贵荣华;后来她自以为遇见了爱情,赔上了自己的家庭和所有爱自己的人,最终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没有得到真爱,还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此刻,汤朵朵站在她的墓碑前,看着她为她献上的仅有的鲜花,孤零零的凄凉,眼睛干干的,无法流下一滴眼泪。   其实在汤朵朵的眼里,李美芬是幸运的,她不用选择,上天让她在这样一个纠结而尴尬的时刻可以平静的死去,并且埋葬在故乡的土地上,这大概是一种恩赐。只是却为什么独独留她一个人,为她母亲的选择,承担所有要付出的代价。   有时候想一想,汤朵朵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那个时候,她就应该藏着一把尖刀,找到贺子乾,将锋利的刀锋稳稳地□□他的心脏里。这样,牺牲了她汤朵朵一个人,大家却都可以安然无恙。贺隆可以爱上与他相当的人家的女儿,幸福的生活。而她的母亲也许失去了那个她自以为爱上的男人,但是以她那个简单的思维,很可能很快的爱上下一个,继续她富裕无忧的生活,对于她自己来说,父亲大仇得报,她这辈子也死而无憾了。如果这样,多么完美。   其实当时真的不止一次这样想过,这种最快,最准确,而且淋漓尽致的报复方式,来熄灭自己心中的仇恨。她甚至是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将刀锋插入他心脏的姿势,看着贺子乾胸口的鲜血喷溅在她身上,梦境里,他的血是黑色的如机油一般黏稠,多少次汤朵朵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幽幽转醒,却不知为什么她自己的眼中会含着冰冷的泪水。   可是转念一想,那样就太便宜他了。贺子乾,这个恶魔,他不值得那样痛快的死法。她想要他失去亲人的信任、失去财富、被万众指责并且遭受司法的审判。她要他一无所有、走投无路,要他像她的父亲曾经经历的那样,感到绝望、无助,最终在最复杂感情的折磨中走到他生命的尽头,抑或在监狱里过着漫长而乏味的日子,期盼着末日的到来,永远没有重获自由的希望。   他最在乎什么,她就要他失去什么。   对,就是这样。   汤朵朵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女人,然后转身离开这个安葬着无数人的灵魂的地方,她好久没有仔细地看看北京了,现在她终于有时间可以在这里转一转。这座四季分明的北方城市还像记忆中那样刮着干燥的风,有一点喧闹,又有一点安静。用一种巨大的胃口来吞吐着它能够容纳或者不能包容的一切,这些都是爽利而真实的。左转出门,她坐车前往市区。刘世尧为她安排了接待人员,每一个都是这样的尽心。她坐在车里看着这座迅速发展的城市,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盘根错节的立交桥,一切让人头晕目眩。她曾经那样的喜欢北京的秋天。可是现在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陌生。她曾经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痕迹早就被轻易地淹没,没了一丝踪迹。   这个时候,她便想起香港。那个让她深陷泥潭的城市,同时也保留着她今生最美好的回忆。如果说她母亲的选择为她带来了今生最大的噩梦,那么也曾经为她编织了最美丽的幸福。   以为她在香港遇见了自己的爱情。   车子开到北海公园,她对司机礼貌地说停车,汤朵朵下车,为自己买了一张门票。北海公园是外公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他经常带着她来这边跟着一帮票友在一起排戏。印象中外公的二胡拉得极好,还有人专门请他去参加演出。汤朵朵小时候也曾经在后台,似懂非懂地看着那些演员画上油彩的妆面,精致的戏服下面还穿着运动裤,上了台却又是另外一番帅气的模样。   她跟在一群小学生的后面迈步走进那个昔日漂亮的皇家园林,进去的一刹那就像是穿过了任意门,现今的生活与过去完全的割裂。她好像不再是刚才的那个汤朵朵。   坐在阳光下的长椅上发呆,她的目光扫到了前面的人留下来的一份报纸,随手翻一翻,她的目光停留在内页上。   那是一份《环球金融导报》,讲的正是刚刚打响的柏盛与HASSEL的商战。汤朵朵怔了怔,她才走了不过几日,香港却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手指按在那一页上,她俯身仔细地看,报上对于两家公司的掐架原因各方的猜测不一,这份一向专业的报纸甚至还八卦的提到了一个同刘世尧与贺隆都有染的女人,当红女星——AnnaA.L。   因为一个漂亮女人的出现,这场商战顿时变得更加引人瞩目,也无比香艳起来。   “姑娘,这份报纸你还要么?”一个托着废品收购袋的人站在她的眼前礼貌地问。   汤朵朵猛然惊醒,看着他摇了摇头,并把长椅上的那份报纸递给那个人。   “那你手里的瓶子呢?”   汤朵朵晃了晃那瓶矿泉水,还剩下一口,她无奈地笑,也放到了那个人的手里。   那个拾荒者,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在阳光下,他的背影看上去那样的自在。令汤朵朵羡慕。   Anna.L,汤朵朵抬起头,北京的天空晴朗而湛蓝,她看着那朵漂浮在天空的云彩,多么的想问:贺隆这就是你对那个女明星的事情只字不提,却从没有公开反对你爷爷决定的原因么?为了能够在这件事被媒体追逐的时候,能够多一个障眼法,让我可以顺利地脱身,远离大众的视野。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次日的清晨汤朵朵醒得很早,她收拾停当再次拿起酒店准备的贴心提示牌仔细地看着。这家五星级酒店为了能够让游客们更好地了解北京,不但准备了简单的旅行指南,甚至还会把最近的展会和展览信息提供给住客们,供人选择。她早就看到了那个在北京展览馆展出的当代艺术展,今天是最后一天。也许她应该去看看,因为那位艺术家是她的老熟人。   汤朵朵到展馆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展馆内的人不多,非常的安静。这次的展览是个展,这个艺术家叫贺子晟,香港人,早年在多国游历,尔后定居瑞士,开始艺术创作,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在世界范围内都非常有影响力的画家、雕塑家。这是他的作品第一次在国内展出,汤朵朵在昨晚的新闻节目上,看着他对镜头侃侃而谈,他说:“回到祖国,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同时也有些害怕……”   贺子晟,你还记得你自己曾经有一个儿子吗?   “Cici。”他叫住她的时候,汤朵朵站在一副斑斓的抽象画前发呆。那是一副由不同颜色的三角形拼合而成的画面,画面张力十足,却有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与贺子晟的其他作品很不相同。   汤朵朵转过身看到来人也有些惊讶,但她还是礼貌的叫人:“贺伯伯。”   “没想到真的是你。”   汤朵朵笑:“我也没想您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上一次见到他还是贺隆的母亲病重的时候,那时的贺隆完全陷入了沉默,与她在一起也很少说话。她觉得也许这个时候他是需要父亲的。汤朵朵辗转知道了贺子晟的电话和地址,打了许多电话都没人接之后,竟凭着一时的莽撞飞到瑞士找上了门。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能够劝说贺子晟回家看上一眼,让他知道那个曾经嫁给他的女人就快要死了,而他的儿子非常的难过。   可是来应门的却是一个女人,汤朵朵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刚在巴黎时装设计周上大红的巴西女模特。她裹着浴巾来开门,用蹩脚的英文问她有何贵干。汤朵朵转身要走,却被贺子晟叫住。他半裸着上身追出来:“你就是之前一直打电话来我公寓给我留言的小姑娘?”   原来,他知道。她的每一个电话,每一条留言贺子晟都没有错过。   她以为贺子晟只是忙碌,或者根本不在家中,或者已经换了住宅。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他不回复,只是因为他并不关心。   他不但不爱自己的妻子,他还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很显然,远在香港的那个大家族好像与他全然没有了关系,汤朵朵顿时心灰意冷。   多年后的今天,贺子晟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他看着眼前的汤朵朵,面带微笑,风度翩翩。有着大家族出身的矜贵之气,然而更多的还是艺术家特有的一种不羁的风格。   “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见她想要走,贺子晟上前一步主动邀请。   “其实我只是来看看。”汤朵朵推辞,贺子晟大概还不知道,此时的她与那时候只身一人去找他回香港的小女孩,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赏个脸吧。你也许已经看到了,我这个展览的最后一站是香港,就给我个机会,咱们聊聊贺隆,怎么样?”   汤朵朵的心还是随着那个名字地吐出很不争气的颤抖了一下。她点点头,跟在贺子晟的背后,不知道他这个大艺术家看不看新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贺氏现在所面临的危机,或者他只是象征性的关心一下贺隆的近况,以免自己回港的时候遇上自己的家人会尴尬不已,毕竟,媒体的记者们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八卦的话题的。   两人找到一间咖啡馆坐下,贺子晟很细心的为她点了一个甜点。   “你跟贺隆分手了么?”贺子晟喝了一口咖啡开门见山,可刚问出来又怕她误会似的解释道:“我在飞机上看了报纸。他好像已经有了未婚妻。”   “我和贺隆,”汤朵朵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人群淡淡地道:“那些都是很久远的事了呢,伯父。”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如被一根细针密密麻麻的扎着,但是脸上依然带着淡然的微笑。   “这样啊。”贺子晟感慨地说:“我以为你们两个会很顺利。不过想一想我父亲那个人……大概不会轻易放过贺隆吧。当初我那么强烈的反对我与贺隆母亲的婚事,也没有用。最后几乎是被绑着去参加婚礼的。”   汤朵朵吃惊地看着他,这些事不但她没听过,也许连贺隆也不太知道吧。   “我的父亲,实在是个控制欲太强的人。虽然说商界的联姻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他也太过强势了。那时候你去苏黎世找我,不是我不想回去啊,Cici,这是我一直想要向你解释的事情,我不回去是因为我知道,贺隆的母亲最后想要见到的人,并不是我。”   汤朵朵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眼前的男人缓缓的叙述着那段陈年往事。   “虽然我不喜欢父亲的安排,我还是在订婚之前去找过贺隆的母亲,她是个很好很美丽的女孩子,不谙世事。我问她,你想嫁给我吗?她居然立刻摇摇头。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有心上人了。她不爱说话,不反抗,因为如果她不听从家里的安排嫁入贺氏,也许她家族的企业就会毁于一旦。所以她才没有抗争。我曾经试图让她爱上我,但是,她是个固执的人,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一辈子只能爱一次。在这一点上,我其实很欣赏她。”   “伯父……”汤朵朵的心有片刻的松动。   贺子晟摆摆手继续说:“婚后我和他的母亲结婚以后一直分房睡,互不干扰。那时候我还存着心思,也许有天我可以放她自由。贺隆的出世,其实是个意外。那天晚上我见到她的旧情人,对方的态度很蛮横,我很生气,喝了很多酒……回去看到她那张冷漠的脸,我觉得恨,觉得委屈……”说到这里,贺子晟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到现在都不能原谅自己。”   “伯父……”汤朵朵有些无奈,却也不知道怎么样去安慰他,或者说其实她并不想安慰,她看着他的忏悔,想到早几年的事,又觉得心寒。   “我已经几十年都没有回香港了,以前还年轻,总觉得自己没有错,也不想要解释。现在年纪大了,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难过。这些事情我存在心里很久,不知道向谁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Cici,那个时候你还与贺隆在一起,你对我说实话,他是不是很恨我?”   汤朵朵别无选择,只好点点头。恨,怎么能不恨,关于这个父亲贺隆什么都没有说过,然而他不说,不代表他没有感情,没有知觉。   不止是贺隆,连她都觉得贺子晟很过分。就算是不爱,自己妻子的葬礼总该出席,可是他依然不见踪影。那一晚贺隆打碎了贺子晟书房里的一切,烧光了他所有的画作。即便是那样,也无法熄灭他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心中有恨,她一直都知道。   汤朵朵抬眸看着陷入沉思的贺子晟,他的脸上有无奈也有悔恨。汤朵朵看着他的轮廓,一时怔忡,贺隆真的不像他,他比较像他的妈妈,那个女人清淡、冷艳、郁郁寡欢。只有看到自己儿子的时候,才会稍微高兴一点,那也只是眼神里有些温暖。她从来不笑,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幸福,生命让她感到厌倦。那时候的贺隆常常陪着他的母亲,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两个人可以一句话也不说。   贺隆曾经对她说,他只是希望母亲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不觉得寂寞。   她咽气的时候,汤朵朵和贺隆陪在她的身边,她用仅有的力气将汤朵朵的手交到贺隆的手里,然而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水掉了下来。   那个时候贺隆握着她的手,紧紧的,汤朵朵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可是她不说痛,她将他抱进怀里,她知道他的心里的痛比她高上好几十倍。   她曾经在心中暗暗发誓照顾贺隆一辈子,让他开心,让他快乐。   可是,她食言了。   她总给他找麻烦,让他心烦,让他生气,让他失望,甚至与他为敌。   她真是个该死的女人。   “Cici,你能不能劝劝贺隆?”贺子晟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   “我是说那个女明星。”   “Anna?”   “对。”贺子晟点头道:“就是那个女人。我虽然是个搞艺术的,也听闻了这次贺氏和刘氏的商战,贺隆的对手是刘英东的儿子刘世尧,对不对?”   汤朵朵从这句简单的话中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她瞪大眼睛看着贺子晟:“伯父,你的意思……他不会是……”   “Cici,你真是冰雪聪明,没错,贺隆的母亲最爱的男人就是刘英东。只是当时刘家的事业也同样面临危机,她逼不得已才会下嫁于我的。我之所以会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两年前刘家的那个儿子曾经为这事亲自到苏黎世来找过我,他说他只是想要确定一些事情……”   即便是猜到了这缘由,听着贺子晟亲口承认的时候,汤朵朵还是难掩心中的震惊之情。   怪不得,刘世尧会那么轻易就答应帮助她。原来这一切都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不过这样想来,一切都说的通了。   “我不想悲剧重演,我想贺隆的母亲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我查过,这个Anna居然是经过我的父亲首肯,才能与贺隆订婚,我想贺隆并非真正的爱那个女明星,所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这件事不要看得太重,不要再与刘家为敌……”   “不不,”汤朵朵赶忙说:“伯父,贺隆他没有与谁为敌。”   “那么,是刘英东的儿子故意找上贺隆的?”   汤朵朵为难,这个问题真的让她无法回答。想一想那日她亲眼看到刘世尧与刘英东的冲突。她的心惴惴不安,也许刘世尧知道的远比她与贺隆都要多。他如此的不惜代价与贺隆宣战,原来是因为他也不快乐。而她汤朵朵,只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可是,她的目标,是贺子乾才对啊……   “Cici,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你在想什么?”贺子晟又说了些什么,见汤朵朵没回应,有些着急。   “没有,”汤朵朵牵强的笑:“我在想,我在想……感情的事情不是人们能够控制的,况且我现在的身份也不好对贺隆说这些话,是不是,伯父?”   汤朵朵觉得自己管不了这么多了,也许贺子晟这样做只是为了赎罪,可是对于他们大家来说,他这个“局外人”说出的这个所谓“真相”,已经毫无意义。   贺子晟听了她推脱的话,气馁地点点头:“也对。是我太唐突了……我以为当初你既然愿意为他去找我回来,那现在你们虽然分了手应该还是朋友……我只是……哎……算了……对,你父母的身体如何了?”   这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汤朵朵低下头,小匙子在咖啡杯中漫无目的搅动:“伯父,你这次去香港,会去见贺隆么?”   这句话让贺子晟的心中更添了许多苦楚:“我当年离家出走,父亲登报与我断绝父子关系,可见当时老爷子发了多大的火。而贺隆……你也说了……他不会是不恨我的,你说,他还会愿意见我么?”   汤朵朵听着这话,蹙了眉头:“可是伯父……这些都不是借口啊,如果你真的想要见他,想要让他原谅你,就应该让他看到你的诚意啊。”   为什么,当人们不想要面对的时候,都有这么多大大小小诸多借口呢?   还是说,贺隆原不原谅,其实对于贺子晟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位大艺术家只是需要用心中的痛楚来激发自己的创作欲望?   汤朵朵想到这里,再看眼前的那个人,心中便更加的无情。   他们凭什么,伤害贺隆?   即便是亲生父亲,也没有这个资格。   于是她看着贺子晟,缓缓地问道:“伯父,你真的觉得贺隆的母亲从来没有爱过你,对吗?”   贺子晟挑起眉毛:“Cici,你为什么这样问?”   汤朵朵虚弱地笑了笑,她站起身将包包拎起来,居高临下的道:“贺隆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也在场,她昏迷了整整三天,每一天都会在梦里含混地叫着你的名字……我想这些,您应该不知道吧……” ☆、第十三章   不知道刘世尧与贺家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关于李美芬的事情,即便汤朵朵又回到了香港,也没人过问。娱乐版的版面上,贺子乾仍然风头正劲,与大小明星玩得不亦乐乎。   此刻的汤朵朵捧着咖啡站在窗前,内心有些茫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消失了,她所谓最爱的人却半点关心也没有。她最终为自己曾经的欲望与背叛付出了代价,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不过,这个世界上有死亡真好啊,至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死神给了每个人一个公平的机会。   “截止到发稿前,FBI对柏盛的调查仍然在进行中,而柏盛方面的发言人也对此事没有发表任何看法。”电视中传来播音员冰冷的声音。汤朵朵转身,看着镜头掠过柏盛在华尔街的大厦,叹了口气。   是什么样的金融□□交易会惊动到美国的联邦调查局这么严重?人们都在纷纷猜测着,柏盛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将让美国政府介入了本应是美国证监会调查的内容和范围。汤朵朵也是回到香港后才知道这些的,这件大事已经成为了港媒最近关注的焦点。   原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怪不得之前志在必得的刘世尧会突然推后了他们的婚期。现在整个柏盛集团的业务都被此事牵连陷入了危机之中,市面上已经有人开始大量的抛售集团的股票,而刘世尧人在美国,没有办法回来主持大局,因此隐退已久的刘英东也回到柏盛,重新坐镇公司。而他上任第一天所做事情的其中一件就是——解雇汤朵朵。   汤朵朵还是在北京接到公司通知的,现在知道了被突然被解雇的原因,她苦笑,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在公司当着大家的面在一片“红颜祸水”的鄙夷的眼神中退场了。   想到这里,她刚要转身,却听到放在窗台的手机在响,那是贺隆的专属铃声,她歪着脑袋看着屏幕上他的名字闪烁了半天,还是接了起来。   “回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汤朵朵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汤朵朵深吸一口气,踌躇了半天只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半晌,只听到贺隆在那边低声的笑。   “笑什么啊?”   “朵朵,要是想离开我,最好选地球以外的地方,我可能还会比较慢找到你,也只是比较慢而已……”他强调。   “贺隆?”她鼓起勇气,打断他的话。   “嗯?”他的声音撩动心弦。   “是不是你?”她攥着手机的手更紧了,耳朵紧紧地贴在听筒上一字一句地问:“柏盛在华尔街的事,是不是你?”   “你心疼了么?”他突然反问。   “嗯?”这倒是让汤朵朵措手不及,手持着电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她听到他在那头收了线,空余一阵忙音,紧紧压迫她的心脏。   他很少这样,他生气了。   汤朵朵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恢复了屏保的样子,捂着自己快要窒息的胸口久久不能恢复平静。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觉得自己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   但是,FBI强势介入调查,汤朵朵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就想到了贺隆。她隐隐的觉得,这件事就是与他有关。   “笃笃笃。”她正想着,又听到敲门声:“笃笃笃。”   汤朵朵放下电话走去门口,从猫眼往外看,外面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她急急地拉开门,门外的刘世尧一个踉跄,几乎是一头栽进来,她赶紧用胳膊去撑住他,哪知道自己也被他带着朝后摔,狠狠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回香港?”刘世尧口齿不清地说着这句话,周身弥漫着浓重的酒味。   “你喝醉了。”   “不……我是喝了酒,可是我清醒得很。”他说的笃定。   “这么说的人都醉得不轻。”她心情也不见得很好,于是冷冷的反驳回去。挡开刘世尧伸过来的手,她从地上爬起来去关门,然后转身目不斜视的住房里面走。   “你竟然不管我?我是你的未婚夫。”   “如果你不是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开门。”她走进厨房,倒了水加了蜂蜜,拿过来给他:“喏,喝吧。”   刘世尧瞥了她一眼,像个无赖的孩子一般伸出手:“拉我起来。”   汤朵朵一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固执的背在身后,不肯妥协。   “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   “你可以选择自己起来,或者就睡在地板上。我今天刚刚打扫过,也不是很脏。”她看着刘世尧仰着下巴,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   刘世尧红着眼睛,伸着手指哆嗦的指了她半天,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说好的,我今晚在这里睡。我要睡床!”   “做梦。”   “……”   “这睡衣有味道。哪里买的?”刘世尧洗了个澡,算了清醒了一半,一边走出来一边嫌弃地抬起手吻了吻衣袖,嫌弃的道。   “楼下便利店。”   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汤朵朵,重复:“便利店??”那几乎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进去过的地方。   “你可以穿你来时候的衣服,我不介意的。”   “不能选择裸奔么?”   “行,我会用扫把把你赶出去。我想狗仔队应该很想看到这一幕的。”   “狠心的女人。”他还没说完,汤朵朵便扔给他一只枕头:“我要睡卧室!”刘世尧像个孩子般的抗议。   “NO!”她明确的拒绝,紧走了两步要进卧室去。刘世尧几乎是扑过来的,拦住她的腰,汤朵朵奋力挣扎,两人几乎是扭打在一起,虽然喝醉了刘世尧的动作明显比平时迟钝,可汤朵朵一个女人也抵不过一个大男人的力气,等到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被刘世尧压在了地上,而更糟糕的是,他的浴袍在与她的厮打中松掉了,几乎露出了整个胸膛。   她双手挡在胸前推拒着刘世尧却使不上力气,他还是堪堪吻了下来。   汤朵朵迅速别过头去,刘世尧蛮横的伸手正待要扳正她的脸,门锁却突然转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二人静止。然后他们同时看到,一个男人出现在凌乱不堪,香艳异常的室内。   “贺隆……”汤朵朵顺着那双鞋子往上看,看到来人的脸,心脏都要跳出身体。   “哈。”刘世尧有了松动,此时此刻他居然神经质的笑出现。   贺隆只站了5秒,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旋即转身离开。   “贺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汤朵朵一把推开了刘世尧的钳制,追了出去。   待她追至电梯,厚重的金属大门竟先她一步紧紧关闭,大脑一片空白的汤朵朵哀嚎一声,立刻转身跑到安全通道处,双手大力推开门,毫不迟疑的顺着楼梯飞奔而下,那种三步并两步的急迫,在空荡荡的楼梯间留下响亮的脚步声,荡起阵阵尘烟。   她每跳下一个台阶,心情都更加沉重,她来不及理智的分析什么,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追上他,追上他拉住他的手,无论怎样都可以。   他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她不允许。她心慌气短的想。   “贺隆。”当她终于下到最后一层“噔噔噔”跑出去找他的时候,却只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已经呼啸着开出了几米之外。这个时候的汤朵朵已经到了极限,叫着他的名字几近破音: “贺隆——”她一边喊着一边不顾形象的追上去,可终究只是用一双腿,哪能跑得过车子。不想眼睁睁看着他的车子越开越远,她卯足一口气追过了一个街道,可是她的体力逐渐不支,脚步也终于慢慢停住,捂住胸口,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汤朵朵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在随着那车子的离去一点一滴的抽离自己的身体然后消失在夜空里。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慢慢地蹲下身子,感觉像是被人用钻头在心口开了一个洞,却没有鲜血流出来,只能任由那种冷飕飕的空气迅速地朝洞里面钻进去,凉的彻底,却永远无法将心口的缺失填满。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在路人异样的目光中,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最后像个失去了庇护无助的小女孩跌坐在地上。   他不要她了,他不要她了。   从父亲死后,这是汤朵朵又一次觉得,她的整个世界的天都在塌陷,三年的时光,她拼尽全力拼凑起来的,已经破烂不堪的世界,又一次被撕的四分五裂。   而这一次却是被她自己亲手毁掉的。   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这是怎么了?快打电话吧。”   有善良的路人聚集而来,细心的询问着她的情况,这个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的女人赤着双脚跌坐在午夜的街头,眼神空洞,面如死灰,乍一看上去竟像是一只女鬼。   汤朵朵没有回应他人的好意,她已经太累,没有力气去做出任何的反应,只能维持简单的呼吸。她想休息一下,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哪怕是坐在地上也好。   反正这个地球上,她走到哪里也是孤魂,逃到何处都只有冰冷。   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来爱她,再不会有人在乎她,也不会有人能够温暖她了。   她终于亲手葬送了自己唯一可能幸福的机会,任凭自己坠入深渊。   而她以后活着的理由就是将那些她恨的人,一个一个统统拖下地狱!   想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对着漫天的繁星怆然一笑:“对,就是这样。”她喃喃地说:“就是这样,做到,然后安稳的死掉。”   她撑着仅有的力气回到家的时候,刘世尧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你……”他盯着她的脚想要说些什么。   “不送了。”汤朵朵站在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世尧挑眉想从汤朵朵苍白的面容上寻找一些蛛丝马迹,但无果,他现在已经全醒,暂时也不会再为难这个落魄的女人。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从她身边经过,淡淡地说。   汤朵朵没有回应,只面无表情地走进门,将大门关上,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后,她终于将自己与外面那个纷扰的世界隔离。   叹一口气,直挺挺倒在沙发上,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3点钟。   累,可是却没有一丝的睡意,只有瞪着眼睛看着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才能控制自己尽量不要去想刚才的那一幕。   只要闭上眼睛,那一个瞬间就会在眼前不停的重复再重复,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那根弦越绷越紧,中间牵连的丝线正在慢慢变细,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掉了,让她的神智全部崩溃。   周遭静寂,偶尔有车子从楼下驶过,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细细密密的声音,像是从人的心上碾了过去,会有莫名的疼痛感。她就安静的躺在那里,听着时钟的滴答声,看着窗外的天空渐渐变白变亮。   你看,又是新的一天了。   时间不会因为人们的绝望而停滞,哪怕一分一秒。   它有时候就像是一个魔鬼,将寂寞的灵魂逼入绝境。   时钟指向上午10点,孙启然来了电话,汤朵朵牵扯唇角笑了笑接了起来,原来是找她去看酒店,预订婚宴。   本来刘世尧安排她回北京,是要在北京举行婚礼的,如今柏盛危在旦夕,她不明白刘世尧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再提结婚一事。   而且,他是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   放下电话,汤朵朵的心情竟然是有一丝愉悦的,每次想到婚礼,都让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两个字“结局”。   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一定会的。她走进洗手间,为自己憔悴的脸涂上厚厚的粉底,为那双空茫的眼画上浓浓的色彩,再加上腮红、唇彩,希望为自己营造一个气色很好的假象。   忙碌完毕,她看着镜子中那张浓艳的脸,依然掩饰不了她周身散发出的腐烂的气息,也终于明白假象,真的永远只能是假象罢了……   刘世尧那日出现后又消失。近几日孙启然仿佛完全不用上班,每日的职责就是陪着汤朵朵置办婚礼事宜。   “刘世尧怕我想不开?”第五日的时候,汤朵朵开门看着孙启然那张扑克脸终于忍不住单刀直入地问。   “总裁吩咐今天会携唐小姐参加贺子晟先生的画展开幕派对。”孙启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公式化的回答。   虽然早知道他会来香港开画展,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汤朵朵的动作还是定格两秒:“你说贺子晟?”   “有问题么?”孙启然见她有些迟疑的样子,反问道。   汤朵朵想了想,又一哂道:“没,没有。不过,他回来了么?”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拎包锁门,跟在孙启然身后往电梯厅走去。   “飞机今晚抵港。”孙启然一如往常,不肯对她多透漏一点消息。   孙启然找她的时候,时间已近傍晚,汤朵朵并没有剩多少时间去挑选衣服和化妆,只好随便找了两个相熟的地方。等她一切准备停当艳光四射的走出更衣室的时候,刘世尧已经坐在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她。   他的手搭在深紫色沙发的靠背上,姿势相当放松闲散。刚下飞机的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疲惫的表情,相反的,一双眼在璀璨的水晶灯照射下越显得明亮。   刘世尧目不转睛地看着汤朵朵款款走至自己身前才起身相当绅士地做出邀请的动作。   她怔了怔,脑海闪出了那一幕,心中瞬间涌起一阵酸涩,可还是伪装微笑的走上去,象征性的挽住他的手臂。   “不问候你的未婚夫?”刘世尧似乎心情不错。   “……”   “所以,最近不常看新闻咯?”刘世尧偏头看着她,不折不挠,似是在提醒她的反应不应该。   汤朵朵憋足一口气,到了胸腔却又泄回去,放低声音轻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哇哦——”她这么问,刘世尧反倒卖起关子:“既然你这样问,那我只能说,我之所以这么开心,当然是因为,我的对手最近也不怎么好过。”   汤朵朵的脚步明显的放缓一步,此时的她正在下台阶,几乎一个踉跄摔出去。   “唔,小心,怎么?想要现在摔坏自己然后不当我的新娘,找个正当的理由逃婚么?”刘世尧适时的拽她入怀,才免得她跌跤。   “Sorry。”她站稳后不着痕迹的挣开他的手臂。   刘世尧眉梢一蹙,汤朵朵疾走两步到车前讲道:“我们上车吧,不然赶不上了。”   刘世尧还是主动替她拉开了车门,而自己绕过去同她一起坐在后座。汤朵朵一路偏着头看窗外,车内安静的像是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而车子则以不紧不慢的速度驶向中环State-of-the-Arts画廊。   此刻的汤朵朵根本满脑子都是贺隆,刘世尧这么轻松,是不是贺氏出了什么事?他会去贺子晟的画展么?这么多年,他有没有稍微可以接受他的这个不负责的父亲一点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车子抵达目的地,刘世尧率先下来,为她打开车门,一边问。   她踌躇的搭住他伸过来的手敷衍的掩饰:“没什么。”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他的手臂自然的扣住她的纤腰以示惩戒:“还是被我今晚的话给吓到了?不过,贺氏的劫难,不正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么?”   “对。”她的目光掠过前方十米处站着的贺子乾时,冷冷的肯定。   刘世尧当然也看到了贺子乾,他的唇角微微的上翘,远远地对看过来的他点了点头。   贺子乾当然也朝他们两人的方向笑了笑,汤朵朵感到一阵恶寒,她转头对刘世尧道:“我去洗手间。”   “不要太久哦。”刘世尧提醒她。   汤朵朵没有回答,转身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她只走到一半,便被一个身影吸引过去,他背朝着她的方向,正在看一幅素净的画。   汤朵朵像是着了魔,站在原地,不能移动。   就在此时,那个男人也转过身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却似乎又远在天涯。   汤朵朵眼前黑了黑,几乎要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开始在心底恨自己,不能够有即刻拔腿离开的潇洒。   “Ray,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在这里。”一个娇媚的女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尴尬。   汤朵朵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贺隆,突然对着他会心一笑。   却在一转身后,落下泪来。   幸好,去往洗手间的路上人并不多,汤朵朵匆匆推门进去拿出粉底补妆,才庆幸现代科技昌明,有防水眼妆这种神奇的东西。   人在江湖,全凭一张脸。   受了什么伤,只要脸上无恙,就算心裂成碎片,又会怎么样?   只需妥帖掩藏。   “贺氏最近日子不好过?”汤朵朵拼命往脸上扑粉,却听到有人在门口低声热议。她反射性的拿着手包,找了隔间躲了起来。   果然,随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临近,大约有三四个人走了进来。   “前阵子莫名投资内地的房产,谁都知道内地房市过热啦。可是贺隆剑走偏锋,大家以为他又有什么□□消息,谁知道啊,最近中央开始下狠手进行楼市调控,贺氏的投资都在一线城市,当然跌得厉害,听说啊损失不少呢。”一个女声道。   “哎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以贺隆的经验,不可能打这种无把握之仗。”   “不见得哦,听说贺氏内部也认为是贺隆是决策失误,正打算召开董事会对他作出处理呢。”   “再怎么说也是他自家的公司,能够怎么样?”   “不一定哦,贺氏内斗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怕是他们家的那一位正盯着这位长孙的遗产,不肯放呢。”   汤朵朵扶着卫生间的隔门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些女人的话便再也听不见。   出了这么大的事……出了这么大的事……   可是,可是,她最近都对他做了什么呀!   汤朵朵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那些嚼舌根的女人已经不见踪影,她隐约听到前厅有主持人在热烈地说着什么,伴着一干听众们的阵阵笑声。快步沿途走过去,几乎是绕着画廊一圈,她也再没能看到贺隆的身影。失意地回到前厅,发现刘世尧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最后面,所以她很容易找到他。   “我以为你住在里面了。”感觉她到来,刘世尧的脑袋微微的偏向她的耳朵,目光却并不离台上的人。   “真遗憾,里面没有床。”她不死心的环视四周,仍然没有看到贺隆。   也许他只是循例来那么一下,马上就走了,生意上出了事情,他大概也忙到不行,更何况这里面他想见的人并不多。汤朵朵虽然这么想着,心中不但没有觉得安慰,反而更加心慌。   主持人宣布酒会开始的时候,汤朵朵拉住最近的那位侍者,从他手中的托盘拿了一杯香槟一饮而尽。最后一口呛住喉头,赶紧捂着嘴巴,狠狠咳嗽了一阵。像是一个嗜酒的女人。   刘世尧闷笑着走上来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调侃道:“这么想喝酒?”   汤朵朵尴尬的笑:“喝的是着急了些,有些渴了。”   刘世尧一哂:“何止是着急,简直是豪饮啊,Cici,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汤朵朵看着刘世尧的脸,试探的眼神,立刻心如明镜,她摇摇头:“不,没有,只是单纯的想要喝酒而已。真不好意思。”   刘世尧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一下:“Cici,你有时候可真是傻的可以。”   “是吗?”汤朵朵盯住刘世尧那双桃花眼就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日在北京与贺子晟的对话,想到了刘世尧为什么会利用自己的理由,明知道不该说,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脱口而出道:“傻的可以的应该不止是我吧,william。”   刘世尧正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上前来寒暄的人打断了。   汤朵朵趁着他不注意微笑退场,她原本只是想在画廊转一转耐心的等待应酬的结束,可是心里的憋闷感却逐渐加重,于是开始身不由己的走向画廊的大门,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冲出了漫长隧道的出口,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中环的夜热闹又喧嚣,她一袭晚礼服走在路上,脚上金色的高跟鞋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迷离的光,有人上来搭讪又被她轻易地甩掉,虽然脚上是12厘米的高跟鞋,她却仍然步步生风。   一开始汤朵朵只是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夜游,不被打扰。   可当她发现自己站在贺隆公寓门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潜意识是多么的强大。   他不一定在吧,她停留在原地,如雕塑一般。   可明明已经绝望,却仍然伸手按了按门铃,心却又忐忑不安起来。   当房门打开,屋内明亮的光线照射在她的脸上,汤朵朵才像是突然被打回了现实,刚才游离的情绪早已消失,随即感觉到的是自己的脚上无以复加的疼痛,一双小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穿着它走了多久?”当贺隆蹙着眉头把她的鞋子小心的脱掉,然后抓着她的脚腕放进水里时才说出心中的疑问,看到她的双脚轻微的瑟缩了一下,他又抬头问:“很烫么?”   汤朵朵不回答,却忽然伸手抱住他,贺隆猝不及防,差一点把盆子里的水打翻掉,然后他感到有水滴在他的头上。   “下雨了么?”他停留在她的怀里叹息着问。   “嗯。”汤朵朵一边应着还一边点头:“还很大,你为什么不带伞?”   “我就是要淋雨,所以舍不得啊。”贺隆笑着回答,他试图拉开他们的距离,费了好大的劲,她都不肯松一松手。   “你不要走……”她知道自己有些无赖。   “我不走。”他温柔的抚摸她的背部给她以安慰。   听到这句话,汤朵朵原本拽住他衣服的手指才放心的一根一根的松开,才听他又道:“这里是我的公寓,要走也是你走啊,傻瓜。”   “你……太坏了。”   贺隆也不反驳,他站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要喝酒。”   “我这里有一些糕点。”   “我要喝酒。”   “提拉米苏?”   “带我走。”   “你说什么?”贺隆从厨房里伸出脑袋看着她问。   汤朵朵唇齿开阖,却再也无法说出那么不计后果的三个字,她的笑在灯光下一片惨白,解释道:“我是突然想起提拉米苏的含义是‘带我走’,对不对?”   贺隆拿着一盒提拉米苏走过来放在她的手里,然后将汤匙交给她:“喏。”   汤朵朵看着那个小物一时怔忡,她抬起眼睛,眼眶又一次盈满泪水,她晃了晃手里粉红色傻里傻气廉价万分的塑料汤匙问:“这个,你……还留着?”   他坐在她身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为什么不?”   “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再也不要我了……”   “嗯……你说对了……”   汤朵朵没等他说完,便吻上了他的唇,她要抱紧他,才会觉得这个世界不再冰冷。有时候又要推开他,才能够让自己变得坚强冷漠。   最后,她压在他的身上,双手扳着他的脑袋,对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问:“你那天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为什么走?”然后又不听他的回答就上去啃他的嘴,凶狠的像是一只会咬人的猫。   “小姐,我可以告你□□吗?”最后的时刻贺隆将她搂在怀中,附在她的耳边艰难地问。   “可以,但是我会先杀人灭口!你去阎王那边告状去吧!”   天啊,恶魔一样的女人。   凌晨,汤朵朵昏昏沉沉地睡去,贺隆一直醒着,为她盖好被子。他的手拂过她的刘海,帮她将多余的碎发掖在耳际,才轻轻地说:“我走,是怕我会说出伤人的话啊,傻瓜。”   醒来已是正午,汤朵朵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如果将昨夜的激情辩称是她自己的酒后失态,会不会是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只一杯香槟就失态啊,汤朵朵,这样脆弱的谎言是要说给谁听?   她伸出一只手臂,颓然地搭在眼睛上,天啊,还有刘世尧,开心的时候,最容易忘记这样一位金主。   “醒了还不起床?”贺隆倚在门口,声音如初夏的温度淡淡的暖意。   汤朵朵拥着被子坐起来,脊背一片冰冷却仍惊讶地道:“你怎么还在?”然后还没等他回答又接着自言自语道:“喔,这是你家。”   “要不要吃点东西?”   “所以,HASLLE是要倒闭了么?”她抬起眼睛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有淡淡的光晕,扑闪扑闪得很是漂亮。   贺隆突然站直身子朝她走过去,拿起他的睡衣披在她的肩上,然后在床沿边坐下开口道:“你听到了什么?”   “你说呢?”她反问。   贺隆伸手在她的长发中,为她细细的梳理,感觉那丝滑的触感:“那么朵朵,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和刘世尧结婚这是真的么?”   汤朵朵愣在当场,她明白这件事贺隆不会不知道,刘世尧此人做事那样张扬,怎么可能不对外面透漏一点风声?更何况他与贺隆之间本身就是这种竞争者的关系。   只是,她没想到贺隆会当面拆穿这件事,捅破他们之间这层稀薄的白纸,将两个人都瞬间陷入尴尬的境地——不,尴尬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汤朵朵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说什么,却被他截住。   “你答应了,对不对?”他的语气很轻很轻,但是你却知道他在说一件很确定很确定的事,他不是在让你确认这件事,他只是在提醒。   汤朵朵咬着下唇将头别过窗外,忍刺目的光线直接照射她的眼睛,吱吱呜呜了半天终于在他的注视下点点头,接着问道:“贺隆,你恨不恨我?”   “你说呢?”他显得气定神闲。   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汤朵朵觉得有什么与以前不太一样了,可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是什么。   “我要走了。”汤朵朵想了一会儿后毫不迟疑地做出这个决定,她收敛表情推开他起身道:“你现在出去,我要换衣服。”   “好。”他没有哄她,没有阻止,他之前还说为她做了饭,可是直到她走出公寓的大门,他也只是安然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狼狈与匆忙。   他变了,汤朵朵下了楼站在正午的阳光下,回头望着他寓所的窗口,呆呆地想。   可是HASLLE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贺氏叱咤商场这么久,想要看这个商业航母沉船的人又何止寥寥。   贺隆一直站在窗口,看着汤朵朵叫了的士离开。红色的出租车子一直驶出了他的视线他才将目光收回。他回到客厅,打电话给徐砚,那边很快地接起来,张口就道:“你可真是会折腾我,比汤朵朵还厉害,怎么我以前就没看出来呢!”   “那是你的IQ问题。”他此时的心情很是放松。   “你才有病!”徐砚反骂道:“不过,怎么样,william昨晚是不是表现不错?”   贺隆听他这么说才翘起唇角:“嗯,相当不错。不过,你给他找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做?让他肯放朵朵一码?”   徐砚在电话的那头低低地笑:“你知道么,其实我蛮喜欢某些演艺界的友人,只需大方开价码,自编自导自演完全不在话下,让人省心。”   “怪不得那女人会知道我的行踪。”贺隆想起ANNA.L的突然出现,觉得其实老爷子的安排好像也没有那么差,要知道,想做一枚合格的棋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戏拍的多了,自然融入生活。”徐砚道:“只是贺隆,据我调查,这个女人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怎么,”贺隆坐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想要笼络她?”   “以她的价值么?”徐砚笑的残忍:“还是不必了吧。如今大家相互利用,她肯就范我们肯出价,银货两讫已是最好。”   “是啊,要的太多,难免就有些贪了。希望她能够好自为之。”   “你觉得她会么?”徐砚反问。   两个男人沉默了两秒,同时哼笑一声。   刘世尧坐在办公室里关闭与国内高层的电话会议后,双手交握静默了两秒,然后对坐在对面正在喝悠闲咖啡的贺子乾道:“难得你敢在这种敏感的时刻出现在我的公司,怎么昨晚同你说的事情,有异议吗?”   几经来回,刘世尧觉得贺子乾此人已经开始有些嚣张,他不太喜欢。   贺子乾一哂:“怕什么,也许传媒会写我是来落井下石,耀武扬威的,说不定这事儿传出去,我到老爷子那边还能领赏。”   “哦,那就只能怪媒体没头脑了,HASLLE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又凭什么会用这种理由来我这里,岂不是自讨没趣?”   贺子乾听了这番话,只得噤声。不单是在侄子贺隆的面前,在这个姓刘的毛小子面前他同样也没有一丝地位,他一直觉得他与刘世尧两人再怎么说也是盟友,可是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   也罢,到时候山穷水尽的那一刻,他就坐等收渔翁之利,看他们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贺子乾又笑了出来。   刘世尧当然不知道他私下有这番打算,只是淡淡地道:“大家都夸你在内地的那一单生意做得漂亮,干净利落。”   贺子乾一扬眉:“好说好说,世侄你的掩护也打得漂亮。只不过,没想到贺隆那小子会在股市摆我们一道。”他故意说“我们”,以显示嘉熙其实说到底还是跟柏盛站在一边的。   刘世尧笑一笑:“虽然很是头痛,不过我真的没有看错人,贺隆的确是一个商场上绝好的对手。”   “希望到时候william你不会为了别的什么不相干的人手下留情。”贺子乾站起身穿衣服准备离开。   刘世尧没有动作,等贺子乾慢慢地走到门边的时候才缓缓地开口道:“这种事,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知道么?” ☆、第十四章   汤朵朵到了自己楼下,慢慢地走下了的士,转身正准备上楼,便听临街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回头去看时,刘世尧正从黑色的跑车上下来,并示意她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顺路进一家店中买的一套休闲衫,真是与现在西装革履的刘世尧的不怎么搭调。她没有选择只得缓缓地走近刘世尧,直到闻到他身上新鲜的香水味。刘世尧一言不发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包装袋往车上一丢,然后为她拉开车门。   “去哪里?”她的手指抓住车门的边缘傻傻地问。   刘世尧笑了笑:“你上车就好。”语气虽然很轻,却有着不容抗拒的腔调。   汤朵朵垂下眼眸,弯腰上车。跑车一路飞驰在路上,刘世尧竟然一句话都不肯再对她讲。这种沉默,让她隐隐觉得奇怪,却又不好问什么。只能跟着他的沉默而安静。   车子一直开到深水埗的生记停下来,小小一间的门面,里面的生意却是非凡的热闹。汤朵朵侧目看着刘世尧潇洒下车,更加不知所措。   “怎么不下来,你不是最喜欢这里的鱼片粥,我们去吃?”刘世尧打开车门,俯视着汤朵朵。   “可是……”汤朵朵犹豫了:“我现在没胃口。”   “我有,下车!”他口气不善,有路人朝这边看过来。   汤朵朵看着他的服装又看看就在前方的店铺换了个方式道:“不是,william,你现在这样……怎么进去?”   刘世尧随即冷哼一声道:“怎么,昨晚抛开我走掉的时候没想过我会尴尬么?”   “你……”汤朵朵词穷,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下车。”他不理会她的尴尬,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汤朵朵暗暗的深呼吸一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卑微:“你如果要吃,不如,你上车,我去买给你,好不好?我觉……喂……”   她的话还没说完刘世尧的手就抓住她的手腕并用力将她拉出车外。他带着微微的怒气,用的力气非常大,汤朵朵被惯性带出来,头顶刚擦过门框又撞在他坚硬的怀中,□□到了鼻子,又酸又痛。站稳之后,汤朵朵迅速从他的怀中撤身出来,蹙着眉头望着他。   只见刘世尧挑着眉毛看她,眼神有痞痞的味道,很无赖的样子。   她觉得不自在,便转头去望那个有些破旧了的招牌,十多年如一日都不曾变化。   “怎么,你是不肯进去,还是怕我会破坏你与他的回忆?”刘世尧从身后,俯身下来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问。   汤朵朵听到他如此暗示,心中不禁一震,吃惊地看着他:“你……”   “Cici,其实所谓美好的回忆不过是你自我欺骗的小把戏,不如让我来帮助你,一点一滴的忘记,怎么样?”   刘世尧说完便不由分说拖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汤朵朵跟在大步前行入店的他身后,狼狈不堪,心情浮躁。   “汤小姐,好久没见你来了。”店内的福伯过来点单,看到汤朵朵热情的道。   她仰头看着老人家讶异道:“福伯,没想到你还认得我。”   “认得认得。怎么会不认得,之前你总是和……”   “福伯,我只要一碗云吞,谢谢。”汤朵朵尴尬的拦住他的话头,害怕他再说下去。   福伯的面色滞了滞,回头看到刘世尧的时候又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么先生你要?”   “两碗鱼片粥。”   “我不要鱼片粥。”汤朵朵抗议。   “不行。”   汤朵朵败下阵来,只好朝福伯点点头:“麻烦你了……”   “行。”福伯利落地把单子撕下来,帮他们放在桌号牌下压好,才转身离开。   等待的时间比平日与他在一起时都更加难熬一点。汤朵朵尽量避开刘世尧挑衅的眼神,目光望向窗外。店内熟悉的一切她甚至不想去看,不想去听。诚然,如果刘世尧愿意,他能知道关于她的所有的事情。然而,如此直接的介入她的回忆的方式,让她感觉到一种不由分说的干预和威胁。   “怎么,故地重回,陷入回忆了么?”   “昨晚,是我不对。”汤朵朵回望他的眼睛,认真的道歉。   刘世尧一笑,抱着手臂倚在椅背上不说话,那种态度,似乎表明了一切。他的愤怒、他的刻意,以及他对将这种霸道的行为进行到底的决心。   福伯很快上了一碗云吞两碗鱼片粥在桌上。两人隔着氤氲而上的热气相望,久久无语。汤朵朵明白,昨晚自己做的是过分了,只好殷勤的将鱼片粥推到他的面前道:“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我觉得这里的鱼片粥全港最美味。”   “既然你知道不对,那么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解释?”他说。   汤朵朵心中咯噔一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不知道如何解释,还是你根本就是在背叛我,转身上了别的男人的床?”   “william,”汤朵朵被他言语一激,语调也跟着升高,面红耳赤地瞪着他。   “被我说中了,是不是?”刘世尧的唇角扬起讥诮的笑:“你可以啊汤朵朵,一边哭着喊着要我帮你,一边……”   “对不起,这早餐你慢慢享用。”汤朵朵猛然的站起身来,大腿狠狠地撞了餐桌,一阵疼痛,却动作连贯的侧身出来,一步不停地朝门口走去。   刘世尧愣住三秒,也跟着追了出去,她只得走出十几步就被他追上,拉住她的手强迫她面对他:“汤朵朵——”他的语调带着警告。   “你到底要做什么?”汤朵朵头晕目眩,被他逼得走投无路。   “你想知道原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对你?哈,汤朵朵,你好啊,你老实说你究竟是真的为了报复贺氏,勾引我,到我身边来,还是你和贺隆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出苦肉计?你昨天晚上一夜未归,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在街上游荡了一个晚上。”   他说到这里,汤朵朵才开始注意到脸上的疲惫,虽然依然像是往常一样干净整洁,可是双目通红,黑眼圈比平时都大。   “你……”   “我早就告诉过你,汤朵朵,自己选择的路不要后悔,你现在是做什么,我用婚姻为你押注,你回报我的就只有一顶不折不扣的绿帽子吗?!”   是孙启然的电话救了汤朵朵,公司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当街大发脾气的刘世尧在他的电话第十次响起的时候,终于接起,并且带着怒容匆匆离开。   汤朵朵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街口心情异常烦躁,她下意识地握住被刘世尧抓过的手腕一直转动着,任风穿过她的身侧呼啸而去。   一边是不能回头的复仇,一边是身不由己的爱情,汤朵朵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有出租车从她的面前缓缓地驶过,司机看着她,以为她要叫车,汤朵朵朝那位师傅摇摇头,茫然的转身往回走。这时候真希望自己能像是电视剧中的女主角那样,随便失忆或者轻易地死掉,这样的话,便不用面对如此艰难尴尬的境地。想过事情会变得复杂,没想到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汤朵朵又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痛的要爆炸了。   她回到家中已经是晚餐时间,一整天没有进食,肚子的确有些饿了,汤朵朵打开冰箱里面倒是应有尽有,但很多已经过期,只是它们很多是贺隆帮她买的,真的舍不得丢掉。她傻傻地站在冰箱门前,冷气扑面而来,她希望能够借助这样的冰冷让自己更加清醒。   下一刻,她转身去拿了一个大垃圾袋放在身边,下定了决心将他买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扔掉,每一件东西砸在桶中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心便会跟着被牵扯一下,又酸又痛。   要知道,那并不是过期的爱情。   现在想来,刘世尧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复仇者。   不,应该说,她真是太烂了。   冰箱越来越空,垃圾袋也随之被装满。她只留下一盒泡面,将黑色垃圾袋的口扎好,拎出门,拖下楼,将它远远的扔在楼下的后巷,再回到厨房的时候几乎已经筋疲力尽。   烧水泡面,这简单的晚餐她做的分外吃力,捧着热气腾腾的海鲜面坐在沙发上,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没有开客厅的灯,此时一室寂静。   她没有形象的盘起腿,用塑料的叉子挑起浸泡了人工调味料的面放在口中慢慢地咀嚼,一点一点吃进去的同时,竟然有一滴一滴的眼泪落进了汤碗里。   不知道是不是被苦涩的泪水中和了泡面的滋味,这一顿晚餐味同嚼蜡。   “以后不能再买这个牌子了啊,贺隆,真是、超级难吃的呵。”她将空空的盒子扔掉之前隔着茫茫的黑暗盯着着手中那个隐约的形状,呓语道。   刘世尧处理好所有文件,孙启然推门走了进来:“总裁,Anna小姐来了。”   “她有什么事?”他蹙着眉头一脸疲惫地说:“告诉她如果是来道歉的,大可不必了。”   “听她的语气,好像与贺氏有关,但是她不肯与我多谈。”孙启然恭恭敬敬的回答。   “所以说我最讨厌女人。”游走花丛游刃有余的刘世尧此时也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昨晚要不是后来Anna死缠着他不放,汤朵朵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出离他的视线,溜去与贺隆私会。想到昨晚自己在她家楼下停了一整晚,刘世尧的嘴角又沉了沉。   Anna料定,大凡听到是与贺氏或者是那个汤朵朵有关的事情,刘世尧都不会不肯见她。如今她凭借着与贺子乾的联合走入了这个巨大的利益圈子,纵使聪明如她,也需要步步计算,生怕走错了一步。   最高目标,贺隆或者是刘世尧的妻子;最低目标,金钱与欲望的满足,何乐而不为。   从孙启然放她进门,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分钟了。刘世尧从她站在他面前开始就一直埋头工作甚至连招呼都不打,这不符合他一向的绅士做派。   Anna还是有些怕他的,于是只能原地小幅度的挪动两步,却并不敢擅自坐下。   “坐。”刘世尧似乎听到了她的动静,声音冷且低沉地道。   “很忙哦。” Anna坐下来,忽然就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有什么事可以直说。”刘世尧显然很不耐烦。   “william……”她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抬起的眼睛:“不要这样对我,好么?”   刘世尧听她这么一说才放下手中的钢笔,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淡淡地道:“那么Anna,你要我怎么样对你呢?”   “昨天的事情,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缠着你,是因为我真的爱你啊。”   刘世尧听到这话,毫不掩饰地笑了。   “这是真的。” Anna说着竟然有泪从眼底溢了出来:“william,我……”   “Anna,演戏是你的天赋,只是,别在我这里滥用了。”刘世尧不留情面的说:“女人有心机没什么,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只是,这种手段用的过分了,最后反倒会变成负累,知道吗?”   听到这番话,Anna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可是又不敢太明显。   “怎么,说到你心坎里去了么?”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刘世尧的眼睛:“Anna,我知道你因为你母亲所欠的赌债,其实一直都不如表面上那样如此风光,你能有这份孝心,很难得,所以我曾经很珍惜你。”   “william,你……”   “Anna,我怎么会对一个跟了我这么久的女人一无所知呢,是不是?狗仔队从不知道的事情,不代表我查不出来。Anna,你要知道我从小生活的圈子,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世界,想要在这样残酷的竞争中杀出重围,没有完全的思考和准备,最后的结局都不会好看。你以为我会单纯到相信,你是贺家人亲自挑选并且认定的未婚妻么?没有贺子乾,你怎么可能在那样的场合以如此的头衔走在媒体的聚光灯下?我很累了,今天并不想要再与你玩什么游戏,但是凭着往日的情分我奉劝你四个字‘好自为之’,要知道,豪门准媳妇的光环纵然耀眼,可凭你这种出身是根本连想都不用想的,你、懂、了、么?”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本事,前一晚整个人生似乎走投无路,第二天仍然可以像是打了鸡血原地复活,朝着自己原来设定的目标努力。历经磨难的汤朵朵便是其中的一员。   柏盛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孙启然一早就来电说不能陪她,汤朵朵放下电话,不由得笑了。其实她现在所做的这些无谓的事情又与孙启然有什么关系。他不能够陪她理所应当,他这样出色的助理来做这些才真真是大材小用。   前几日订制的喜帖一早就送到,汤朵朵将孙启然传给她的名单打开来,长长的一串,都是需要她自己亲笔书写的。这件事刘世尧特别的交代,要孙启然告诉她这是她作为一个新人的职责,要用心去写才能让各位宾客明白她的诚意。   这样的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   汤朵朵磨蹭了很久,才拿起准备好的毛笔,先给J写了一张练练手,然后写好之后左右看了看,都觉得丑,在这个电子设备极度发达的时代,她已经许久不曾像模像样的执笔了。   想到J,她的心不由得黯然,若是被他与mac知道,自己竟然要嫁给刘世尧,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前些天打来电话吵着要移民去结婚的两个人,现在才是真正的快乐吧。   所谓婚姻,如果不能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汤朵朵将喜帖晾好,放在一边,又重拿了新的一张,打算认真再写一份,还未下笔,便听到门铃声。   她蹙了眉头,裹紧身上的衣服,拖着鞋子拿了钱包慢慢地走出去,走过客厅还扭头看看墙上的钟,心里想着这次的外卖来的还真快。   哪知道打开门,迎来一位大神。汤朵朵看到他反射性堵住门口,看着来人一时无话。   “怎么,不请我进去?”刘世尧一手推着门却并没有使力,两人目光交错,同时想起了前几晚发生的事情。   一个狼狈,一个汗颜。   “喜帖写的怎么样?让我看看。”刘世尧率先恢复了正常。   汤朵朵身子往前倾了倾,虽然是不情愿,还是为他开了门。只是她先一步返回屋内将窗帘拉开,灿烂的阳光直射入室内,才让她感觉安全一点,谁知道一转身便撞入刘世尧的怀中。他闷笑,双手举过头顶:“sorry,是你动作太快了,我来不及躲开。”   汤朵朵赶忙站直身子,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室内狭窄,汤朵朵来不及收拾,刘世尧已经看到她试笔的那张喜帖:“没想到,你的字,写的这样漂亮。”   汤朵朵垂下头:“过奖了。”   “练过?”   “是。”她抬头问他:“要喝什么?红茶还是……我只有红茶。”   刘世尧听到她这样说话想笑又忍住:“那就红茶。”   她点点头,进了厨房。   电水壶灌满了清水,她站在边上,等待烧开的那一刻,思绪却早已飘到了爪哇国去。   想到自己儿时被外公抱在小板凳上努力的联系毛笔字,他说世人都练柳公权和颜真卿,可是她是女孩子,女孩子就应该练习王羲之和王献之,因为“二王”的字有金玉之姿。   她还曾记她与贺隆在某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在他的书房里,抄写兰亭序,她写字,他沉默。可是一切自然,默契不言而喻。   如今,全都成了云烟,亲人死别,爱人生离,只剩麻木一颗心,苟且地活着。   汤朵朵想到这里,悲凉的笑容,嘴角漾起。   “水是不是开了?”刘世尧突然说。   汤朵朵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哆嗦。   “吓到你了?”他走上去拿起水壶问她:“茶在哪里?”   “哦,在这里。”汤朵朵急匆匆的踮起脚尖,打开柜子,去拿上面的水杯。   “这个不行么?”刘世尧眼尖的看到水池边摆放的一只黑色的马克杯,伸手过去拿。   “不要……哎……”汤朵朵慌忙去阻止,没有站好,刚好撞到刘世尧的手臂,他一晃,手里那只黑色的杯子滑出手掌,坠落下来,“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汤朵朵的心同时的被纠起了一阵疼痛,仿佛被人狠狠地拧着转了好几圈,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低着头,刘世尧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似乎已经感觉到她的情绪。他的眼神变了变,忽然明白了什么,什么也没说便退了出来。这个动作,让汤朵朵松了口气,她扬起脸停滞两秒,试图将眼泪逼回去,两只马克杯,一只白色,一只黑色,是只属于两个人的事情的娱乐。如今,也被打破。   她绕过一地的碎渣,将拿出来的玻璃杯清洗后放入红茶冲泡,端出来,放在刘世尧的面前。   “很心痛吧?”他盯着她的眼睛,突然说。   汤朵朵勉强的扯起唇角走到写字台边:“你那边有好多人要写哦,我觉得,我要写上整整一天,才能完工。”   “其实我倒觉得宿命这种东西,是真的有。Cici,你觉得呢?”   汤朵朵紧紧地抿着嘴唇,直觉这一次他不打算放过自己,沉默了好久,她终于点点头。   “那么,”刘世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你觉得你的宿命是什么?”   “死。”她坐下来,淡淡地道。   刘世尧哈哈大笑,半晌停不下来。只是那笑声听在汤朵朵的耳中,却觉得毛骨悚然:“那么,贺隆呢?”   汤朵朵心中一凛,终于蓦然摇了摇头。   “我现在告诉你,他会一无所有。从你跟我做交易的那一刻,Cici你就应该明白,与他的对阵我志在必得。贺氏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而你,你也是我的。”他说到这里,站起来:“不管你接不接受,这都是事实。所以,在嫁给我之前,忘掉你已经经历的一切,不然,你们两个都不会好过,你,懂了么?”   他说罢,便旋风式的离去,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玻璃杯里,茶水还在缓慢的发酵,颜色逐渐加深。   汤朵朵颓然的坐在沙发上,无所适从。   香港的天气真奇怪,上午还是好好的晴天,下午便开始下雨,汤朵朵起身去关窗,还没走到窗口已经有雨水随风冲到她的脸上来。   “好凉。”她喃喃自语。   外头的风很大,却并不冷,虽然如此,她还是打了个冷战。刘世尧走后不久,外卖送来的超大比萨她一个人竟然也默默地吃掉了一多半,吃的时候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只是觉得填饱肚子,才有机会顽强的生存下去。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看得到结局。几年时间经历这样许多事情,她终究没有想过轻生这条路,也许是因为还有别的道路可以选择,也许是倔强的相信自己会赢,会有一日笑看那座曾经置她于死地恢宏的商业堡垒在一夜间崩塌。   想到刘世尧走之前说的那些话,他那样言之凿凿说他会让贺隆一无所有,其实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倒并不会害怕,她太了解贺隆,那个男人一双手用不了几年便可以创造下一个奇迹,他还不到三十岁,什么也还输得起。她只是不想要让他输的难看,让他在商场上变得狼狈。那不应该是属于他的样子,他值得更好的被对待。她不得不承认,她在利用他来诱惑刘世尧的时候,早已经隐隐地觉察到这一点。她以为她可以将一切控制在一个可承受的范围内,却万万没有想到刘世尧与贺隆之间却居然还牵扯到了上一辈的恩怨。   此时的汤朵朵只顾着想这些,她当然不会知道刘世尧今日前来究竟是做什么的。他怒气冲冲的下楼,打开车门,第一件事就是将副驾座位上包装完好的礼服拿出,丢进路旁的垃圾筒,他抬头看她所在楼层的窗口,虽然知道她不会多费心思看他一眼,但是心中仍下意识地去做这个动作,心中有说不出的憋闷。为了来见她,他今天还特地换了一辆车子,因为长时间的相处后,他发现她并不喜欢自己那些拉风的跑车,与其说是有性格,不如说是她挑剔。   对,这真是一个挑剔的女人,是他遇到过最最讨厌最最不可理喻最最没有眼光的女人!   回公司处理事物,刘世尧又被贺隆的HASSEL日前在股市的小伎俩摆了一道,每每遇到这种事情,他的气就又不打一处来。老板板起了面孔,下面的员工也个个不敢造次。   晚上的慈善晚宴,他准备就绪下楼的时候助理孙启然已经站在车门前等待,为他打开车门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孙启然循例低声刘世尧问道:“要不要绕道去接Cici?”   “不用。”刘世尧端坐车中声音有些闷闷地回答。   孙启然为他关上门,转身的一刻也忍不住挑起眉毛,这明明是总裁早晨来上班时第一件交代给他的事情,今晚要与Cici同行,去参加一个内地企业在港举办的慈善晚宴。   那时候刘世尧还心情极好的对孙启然道,这次晚宴后的拍卖会一定要拍一些东西,总有一件她会喜欢。并且在前一天,他还陪上司亲自去挑选了一条漂亮的晚礼服。   难道说,总裁午间出去的那一趟,是去了Cici那里?   等到了会场,孙启然就又头疼起来,他们不远处刚刚停下来的那辆车走下来的人可不就是柏盛现在的死对头,贺隆么。   贺隆站在门口处扫视全场,立刻看到被埋在万花丛中的徐砚。他拿了一杯香槟,缓缓地过去,间或与人寒暄交谈。   诚然,这种盛大的慈善竞拍晚宴,怎么也少不了那些珠光宝气参加宴会便如上战场厮杀的女人们。贺隆孤身一人的出现已经让好多人兴奋不已。哪知道紧随其后的便是柏盛的刘世尧,最近他的风头正劲频频出现在财经版上,娱乐版也渐渐鲜有他留恋花丛的绯闻,据说正在收心,人人都说他浪子回头金不换,花花公子一旦收了心,总是颇受女人青睐,觉得他们什么都见识过了,婚后反而会更加稳重。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都是那些女人一厢情愿臆想出的神话罢了。   只是有人愿意表演,便有人愿意去相信。   今夜对于参加宴会的女人来讲都是不虚此行的,本港最耀眼的两位钻石王老五都是孤家寡人登台亮相,真是乐坏了在场的各位女士。且不说二人都是未婚,让各位待字闺中的名媛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就算是对于那些已婚的夫人们这两人男人的绯闻轶事也够她们议论一番。   而对于汤朵朵,大家的意见一致,如果真如传闻中所言,两个男人现在想要争取的的的确确是她没错,那么无论她曾经经历过什么都不重要了,在众人的眼中她就是现实生活里最最幸运的那个女人。只不过能够风光多久也还是这些男人说了算,说到底,谁真的进了刘家和贺家那高高的门槛,谁才是真的成功了,其他的女人不是陪衬就是浮云。   没有什么比一颗想要争名夺利的野心更可怕的了。   徐砚老早就看见贺隆,他走上前用手中的酒杯碰了碰好友的杯子。   “叮——”的一声响后,他并没有喝酒而是先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什么,你看那边。”徐砚的下巴微微的朝贺隆的右后方抬了抬。   贺隆并没有回头,眼中却顿时显露了某种寒意。   “怎么我觉得你的眼神很想杀人。”   “如果可以。”   “疯子。”   “谢谢。只不过,”贺隆勾起唇角道:“这样也不错,在商场上杀敌就像是用一把很钝的刀一刀一刀的砍下去,直到敌人无法承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感觉更好。”   “还好我不是你的敌人。”徐砚心下生寒半晌才道:“不过,你真的确定我们赢得了?这次的盘面开的很大啊。”   “这么没信心?”   徐砚一哂:“你说呢?我只是至今不敢相信,你这么做居然是为着一个女人。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是怎么想的,一个商人的世界里,怎么容得下‘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甚至会一夜之间毫无价值的东西。”   贺隆笑:“那是因为她的爱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想要完全拥有的东西。”   今晚,贺隆和刘世尧之所以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场宴会是那家知名的内地企业与政府联合举办的。如今打着名头的慈善活动多如牛毛,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为着政府的面子,也是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对于他们而言做慈善也不过是他们对着支票大笔一挥,分分钟搞定的事,反而是时间才是他们这些商人顶顶缺少的东西。表面上看香港富豪比比皆是,只是即便是豪门富户也有九品中正之分,以贺隆和刘世尧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一旦出席了某种活动,便代表将自己甚至是家族的名声也全数押了上去,隔日媒体登出来他们任何一个出席了某企业或者某组织的晚宴,这无疑是给主办方极大的面子,要知道本尊的出席在一定程度上即代表的是一种认同,在企业界也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然而主办方租用的宴会厅再大,也转不过那么一点地方,在场的宾客几乎人人都有关联,贺隆和刘世尧有意无意总会遇到。而更夸张的是,主办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失察竟然将这两个人安排在同一个主桌上。早前人们来时看到铭牌摆在那里就已然议论纷纷,待到客人聚齐,主持人登场,诸位按照座位入席,场内更是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这两个人,期待着两虎相遇的反应。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当事人只是款款就座,并无异样。虽然没有直接的交流,表面看上去却也风波不见,叫人琢磨不透,让期待看戏的众人,多少有些失望。   其实徐砚这个好事的人坐在贺隆的身边,心里与在场其他人也无异,也同样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只是他的期待与别不同,他料定贺隆与刘世尧即便会有兵戎相见的时刻也不会再宴席的觥筹交错之间而是会出现在之后的慈善拍卖环节。   据他所知今日的拍品中有许多玉器,而他早早的打听到那其中包含有一个品相极好的“玉猪龙”,这种玉器在中国的红山文化中多有发现,而红山文化主要分布在内地的内蒙古东南部、辽宁西南部和河北北部,是中国北方地区着名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其中尤以玉器的制作和使用着称。说句实话,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汤朵朵这个女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对于中国的古典文化确实有一些研究,可能因为她早前一直在内地生长的原因,她比大多数香港人对中国历史的认识都更为深刻。而玉猪龙就是她最喜欢的玉器之一,贺隆曾经不止一次的托他这个内地通四处问询过这东西,徐砚一方面确实没怎么上心,另一方面也真没有见到特别合适的宝贝。所以,贺隆至今也没有一个很好的机会为汤朵朵拿下这种她挚爱的玉器,而今天要不是因为它,贺隆大概也不会如此干脆利落的答应主办方出席。经过之前细致入微的观察,徐砚笃定今日黑着脸的刘世尧一定会与贺隆争这样东西,因为这件玉器是贺隆唯一会举牌的物品。   “为什么我觉得你一脸坏笑。”贺隆眼角的余光扫视身边蠢蠢欲动的徐砚蹙眉低声问到。   “判断正确。”徐砚对自己内心的兴奋之情亦不遮掩:“怎样,你对拿下今天的玉猪龙有没有信心?”他的音量控制得很好,正好在刘世尧可听到的范围之内。   这个时候,主持人的讲话正好告一段落,贺隆礼貌性的伸手鼓掌,扯了扯唇角对徐砚的问话只是不答。   贺隆与刘世尧坐的极近,还好二人都是正好面对主席台的位子,可以不用尴尬的只看着彼此,两人都是商场上自视甚高的人物,平时最拿手的便是目不斜视,于是坐了很久也都相安无事,一直到台上的拍卖师身边的礼仪小姐将那枚小小的玉猪龙请出,台下一片哗然的同时,两个男人开始有了入场以来第一次的眼神交汇,那种眼神短暂接触所激起的火花,似乎可以听到哔剥作响的声音。   徐砚一看那个场面心里就乐开了花,一向爱看热闹的他拿起酒杯一边慢慢品着一边等着看好戏。   玉猪龙本来就有天下第一龙的称谓,而这次拍卖的玉猪龙更是一件难得的珍品,由青玉雕刻而成,乳白色,玉质温润。整体弯曲成环形,头部似猪龙,方形目,吻部前伸。全器中央有一个对钻而成的圆孔,在灯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晕,美丽不可方物,引得在场的人都热血沸腾,价码一再攀升。   贺隆与刘世尧却是很是坐得住的,特别是贺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人们在竞拍的与刚刚其他的拍卖品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知道他志在必得,徐砚觉得自己也会被这种假象给迷惑。   贺隆是在竞价上了一千万的时候才开始出手的,而刘世尧更是紧随其后,随着价码的不断升高,举牌的人也逐渐的稀少起来,到最后真的就只剩下这两个人了。   在场的人这才意识过来,哦,原来好戏这才刚刚开始呢!这玉猪龙虽然难得,但是被推上了5千万早已远远超越其本身的价值。拍卖师面色红润,一张铁嘴忙得不亦乐乎,刘世尧举牌后,眼看着这玉猪龙就要冲上6千万,突破极限再创佳绩,大家都眼巴巴等着贺隆出牌的时候,这位少爷居然将牌子往桌上一撂,站起身来轻松走开。   不玩了。   这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包括刘世尧。   只有徐砚,还冷冷地瞧着,觉得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果然,拍卖会结束,众人都在互道晚安,或者呼唤着朋友接着出去玩乐的之时,贺隆突然冒出来走到正在与一位长辈寒暄的刘世尧面前道:“待会儿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澳门赌一把?”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连带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人听到风声都站住了脚步。   天啊,这一晚真是high爆了啊!    ☆、第十五章   于是几架直升机在朦胧的夜色映衬下径直飞往澳门,当然除了贺隆与刘世尧之外,其他的人很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贺隆的这个“战帖”下的突然而又直接,大庭广众之下,由不得刘世尧不应战。在场的很多长辈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身影都叹,果然都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40分钟后两人已经在澳门赌场的贵宾厅赌桌的两头坐定,年轻的荷官站在赌桌的中间纸牌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时而划出优美的弧线,准备发牌。   “等一等。”将要下注之前,刘世尧对荷官摆摆手,却盯着贺隆的眼睛:“既然要赌一把,只玩钱是不是很没意思?”   贺隆勾起唇角:“哦?那么,william你觉得赌什么才算是有意思呢?”   “我知道你是为了玉猪龙而来的,”刘世尧的面上也浮起淡淡的笑:“这是你感兴趣的东西。可是Ray你的手上又有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呢?如果不够分量,我看连发牌的必要都没有了。”   闻听这话,围观的人们也发出了阵阵的议论声。   贺隆仿佛早料到他这番话,笑的云淡风轻:“好,william,你想要什么,现在就可以提。”   “东星电子。”   下面一片哗然,连徐砚都忍不住插嘴道:“william你可真会趁火打劫。”   刘世尧对他这样的指责不以为意,耸耸肩道:“我想Ray应该觉得这是个公平的游戏,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还看了看贺隆,两个男人眼神交汇又分开,各怀心思。   “好,我答应你。”贺隆道:“既然我今天坐在了这里,那就没有什么是输不起的。”   刘世尧听了这话也笑着抚掌道:“Ray真是好气魄,我就是欣赏你有这样的胆识,那么君子一言。”   贺隆没有与他多废话的意思,只对荷官说:“开始吧。”   贺隆在对荷官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徐砚的脸,他便已经明白好友的意思。转身出门打电话给王治平让他准备好合同。   王治平在电话那头显然有点吃惊:“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稳定了东星的股价,现在的业务已经是蒸蒸日上了……”   “是啊是啊,它要还是个死气沉沉的企业你以为刘世尧还想要吗?”徐砚叹了口气,更何况,东星现在握在他们的手里,价值还不仅仅是这些。   “总裁真的是这个意思?”王治平挂断前跟徐砚再三确定。   “少废话了,赶紧准备合同吧。”徐砚没好气的挂断后,在走廊上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又走了进去,他朝贺隆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心领神会。   其实与刘世尧对阵,贺隆并不轻松,因为刘世尧的爷爷与澳门赌王私交甚好,这样的环境和场合是他再熟悉不过了,更何况对于刘世尧来讲区区一个玉猪龙又算是什么,东星电子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   刘世尧一边看着荷官发牌,一边状似随意的讲:“Ray,为了公平起见,我建议我们这次就采用三局两胜制,你意下如何。”   “OK。”贺隆没有异议。   “等一等,”徐砚突然道:“那如果最后是和牌呢?”   “那么,就算是我输。”贺隆淡淡地说。   徐砚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赌局正式开始,刘世尧开出的那张牌是红心的KING而贺隆的则是黑桃的ACE,那么则由贺隆先发言。   他将手边的筹码推上去:“一千万。”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大数目,只是之前的押宝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室内的气氛异常凝重,刘世尧看着贺隆,留意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对于真正的赌徒而言,到最后拼的除了技术和能力还有就是胆识以及自我控制能力。   有许多人拿了好牌却输了,输掉的其实是气场。   刘世尧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那张暗牌,也是一个KING,但因为贺隆的牌面是黑桃ACE,再加上他对于贺隆敢拿东星电子下注,而且表面如此波澜不兴,这让他的心中不免有些疑虑。 几经考虑,他决定不跟,用第一局来试试贺隆的水有多深。   贺隆也不多说,开出牌面,那张暗牌只是一个黑桃2。   周围人议论的声音形成一种低沉的轰鸣声环绕在包间中,刘世尧蹙眉,贺隆只是笑了笑。   第二局刘世尧稳了许多,太久没有上赌桌的他总算是找到了感觉,十分钟过去以贺隆的败北而终。   终于,二人进入了决胜局,刘世尧并没有料到今天会有这个赌局产生,这对于他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东星电子那点产业对于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只是当时用特殊手段将它处理到贺隆手中后,如今有些问题已经成为了贺隆手中抓住它的把柄。这是一个绝好的契机将它拿回来。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面子上的问题,对于男人而言每一场的游戏,结局都异常重要。二虎相争,没有和局只有输赢。   因为“□□”这种扑克牌游戏的目的是做成最大的牌型并赢得赌局,贺隆和刘世尧两人在一开始下注后,后面每一轮的发牌都会不停的下注,第三局很关键,室内很安静,大家屏息凝神甚至能够听到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   荷官发到第五张牌的时候,刘世尧随身携带的手机忽然响起。   “sorry。”刘世尧有些尴尬地看着贺隆。   “没关系。如果是紧急的事情我不介意暂停一些时间。”贺隆礼貌地说。   刘世尧就真的将电话接了起来,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尔后偌大的贵宾厅内就听到刘世尧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Cici现在在医院里?好的,我知道了。”   刘世尧的余光便看到贺隆抬目,看了他一眼。   “我们继续。”刘世尧接好了电话,面色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不跟。”贺隆站起身,迅速地说了这么一句便要走。   “等等,你若不跟就是输了。”刘世尧稳稳地坐在对面好心提醒。   徐砚看着刘世尧气得在心里几乎要骂出个娘来。   贺隆微笑对徐砚道:“帮我把准备好的文件给william,我先走一步。”   刘世尧站起身准备离开时,看到旁边又好奇的人开启了贺隆的牌面。那五张牌分别是:黑桃ACE,黑桃K,黑桃Q,黑桃J以及黑桃10。   “同花大顺。啧啧,Ray可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呐,感人。”刘世尧绕过桌子瞥了一眼对手的牌面,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徐砚顾不得说风凉话的刘世尧急匆匆的追着贺隆出来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是要把他的肺都气炸了,他大声朝着贺隆喊:“你有没有搞错,也许这是刘世尧的计谋呢?东星啊!贺隆,你是昏了头了么,刘世尧一通电话你就什么都不管了。你这个疯子!”   贺隆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歇,那一边,直升机已经轰隆隆作响,贺隆的声音传来,已经被螺旋桨带起的巨大风声截断的零零碎碎,但依然坚定,他说:“你知道,我冒不起这个险。”   徐砚愣在当场,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直升机升空,才挫败的朝空中竖起中指:“真是被你们打败了,现在是演电视剧吗?那我算什么!跑龙套的吗?没有更好的角色适合我吗?!搞什么啊!我就知道把阿星这小子留在美国看摊子是我今生的一大败笔!SHIT!汤朵朵你这个死女人!”   贺隆乘坐的直升机是在距离上环信德中心西北约0.4海里的维港海面紧急迫降的。他们听到尾部一阵巨响,驾驶员立刻决定迫降。5分钟后水警伦到达现场,将机上的3人救起送往玛丽医院。   他们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汤朵朵正由孙启然陪着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从旁边的小门往外走。   “好像出了什么事。”孙启然听到救护车凄厉的响声回望着身后忙碌的医护人员说了一句。   汤朵朵却懒得再看一眼,她刚刚打了一针退烧针,开了一些药剂,如今最要紧的是要回去,躺在床上静静地休息。   “总裁说他大概3小时后赶来。”孙启然在扶着她上车坐稳后,淡淡地道。   “我知道了。”汤朵朵对于这个话题意兴阑珊。   “其实总裁他……挺关心你的。”沉默一会儿,孙启然忽然说。   汤朵朵倚在椅背上,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接收到她的讶异,孙启然问。   “不,只是,孙助,你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还是有些头晕,说话的声音也相对较轻。   “总裁刚才在电话里说,”孙启然看着她的眼睛顿了顿,仿佛下面的话难以启齿:“他说,希望你能够今晚就同他启程去意大利,等待婚礼的举行。”   “什么?”即便是已经有气无力,汤朵朵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开什么玩笑,不是已经订好港岛的酒店,怎么突然间又变成罗马?”   “Cici,这可能是他临时决定的,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   汤朵朵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质问孙启然并不会有什么结果,这段时间,刘世尧的行为越来越怪异,有这样的决定,也不稀奇。   意大利好,意大利最好。至少,距离贺隆很远,让她可以将这一步走的轻巧。   此刻的刘世尧正坐在包间中喝茶,刚刚有人送他的碧螺春,深得他心。他不太懂得茶道,但是也许以后可以多学习一点。想到这里,他的拇指碾过手中那只晶莹剔透的玉猪龙。原来她喜欢这种东西啊,古旧的,有故事的,距离现代远远的,怪不得她的身上总有种神秘的感觉吸引着他。   哦对,她的毛笔字写得漂亮。   刘世尧笑了笑,今晚很棒,他先征服了最优秀的敌人,剩下的时间可以用来征服这个女人。   他喜欢这种感觉,酣畅淋漓的痛快,就像是一种复仇。   他打电话给孙启然,那边很快接通。   “我已经向Cici说明,她同意今晚飞往罗马。”   “很好。”她这么温顺,看来贺隆的事情,她还不知道:“你还在她家中?”   “是总裁,我在等汤小姐收拾行李。”   “不要打开电视,或者网络,收拾好之后,马上到机场登机,我会立刻返港与你们会合。”   孙启然挑眉,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出了什么事情是总裁不想要Cici知道的,他立刻训练有素的回答:“是,我知道。”   刘世尧满意的挂上电话,却听到门外有动静。他站起身去打开门,徐砚一拳便打在他的脸上,刘世尧没有防备,闷哼一声连腿两步才稳住:“你疯了吗?”   “是不是你!”徐砚的声音不大却阴冷无比:“没这么巧合的事,东星刚转签给你,贺隆就出事了,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是不是?”   刘世尧站直了身子一笑,他没有兴趣知道贺隆怎么了,他只是淡淡地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以为我能猜中贺隆今晚会与我来澳门豪赌?”   徐砚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刘世尧身后刚刚被徐砚打倒的保镖已经站起来拽住他狠狠的往后拖。   “放开我!”徐砚暴怒像一头发疯的狮子。   刘世尧倒是冷静,他稳稳地走到徐砚的面前,用保镖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唇角的血渍,笑的讽刺:“我劝你还是先去看看你的朋友比较要紧。”   “他要是有什么事,我告诉你,下半辈子你也别想好过。”   “是么?”刘世尧一哂:“这话我可记下了,你最好别忘我失望。”   那一夜,飞机起飞,汤朵朵转头望向机舱之外,香港一如往昔,如明珠一般璀璨。她叹息一声,知道自己纵然是会再回来,身份也会变得不同。   原来真是这样,你爱的是这一个人,嫁的却是另外一个。   只是那个人若不是他,其他的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她偏偏嫁的是他的敌人。   事到如今她亦明白,一切爱恨纠葛,其实早已注定,这种安排除了接受,她别无选择,挣扎没有意义。   刘世尧安排好了一切,孙启然同她说,婚礼的举行在罗马,蜜月则选择美丽的希腊。   汤朵朵除了机械般的点头同意,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情绪。   可是,她抵达罗马,刘世尧却并没有依言随后而来,而是同她会面的日期一拖再拖,并且没有派任何人给汤朵朵带话,解释这一切。   就在她抵达罗马的第二日便从电视上得知贺隆的消息,她想到那一晚,孙启然陪着她步出医院的时刻,正是她与贺隆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心里的懊悔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强烈。   没有办法亲自去看看他,确定他无恙,这让她无望的感觉,虽然身在美丽的罗马她的心情却一直很差,有时候感到绝望,就沉默地坐在酒店的花园里发呆,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任日光蹁跹在身上。   那一日他经历生死,她却翩然离开,远渡重洋。   这无疑是一种背叛,   不可原谅。   汤朵朵每每想到这里,便会泪如雨下。   还好,他没事。   此时的罗马阳光正好,酒店里风平浪静,可外面的世界却是一片狼藉。   从2009年12月开始的希腊主权债务爆发,之后席卷欧洲,而这里正是全球经济的一根最敏感的神经。虽然欧元区是货币一体化的范例,但是财政没有一体化,导致各国会隐藏很多经济不稳定因素。继希腊的主权债务被评为“垃圾级”之后,恐慌迅速蔓延至了整个欧洲大陆。这事件的影响很大,很快的犹如多米诺骨牌,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统统都被卷入了债务危机的漩涡。而进入2011年这种状况甚至更差了,她以前在总部的时候就常听同事说起这些事,因为欧洲特别是意大利和爱尔兰是柏盛业务发展的重地,本次的欧债危机对柏盛的影响是直接而深远的。   就在汤朵朵抵达罗马后的两天, 10万人走到罗马街头示威,并且发生了□□。   汤朵朵忍不住揣度,刘世尧之所以不来,是不是因为公司又出了什么大事。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就在刘世尧准备飞到罗马的前一个小时,希腊总理帕潘德里欧突然宣布,希腊全国将对欧盟的救助计划进行公投。   这无疑是一件大事。   对此变故,欧美股市应声而落,再次陷入下跌深渊,道指开盘狂泻260多点,大摩一度跌穿17%欧洲午盘尸横遍野,德股重挫5%,意大利国债收益率飙升,欧元、黄金、白银齐齐大跌。这件事对于柏盛在欧洲的业务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刘世尧因此行程一再后推,罗马之事迟迟不能成行。   此刻,刘世尧正在会议室发脾气,刚刚送走了那些难打发的董事会成员,他迎来了廉政公署的探员。这个11月,对于他而言,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刘世尧甚至隐隐的觉得有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牵制着他,而这股力量的表现也不仅仅是在股市里。   与此同时,贺隆正携着他的未婚妻在凯悦酒店召开新闻发布会。   现场来了许多媒体,这不单单是娱乐界的大事,也是经济版的头条,更是社会版的重大新闻。那边的刘世尧高调订婚,却迟迟未有时间去罗马举行他的世纪婚礼,而这一端,贺隆却突然向各大新闻媒体发布他要与台湾第一美女Anna.L订婚。   大家纷纷猜测这大概与三件事脱不了关系。   娱乐界认为这与ANNA.L参演的第一部好莱坞电影即将上映分不开。   经济版分析这和贺氏最近在股市遭遇的重创分不开,有迹象表明贺氏的资金有大部分转入美国市场的迹象,ANNA如今在好莱坞的知名度日渐提升,这对贺氏打响其在海外的知名度,有利无害。   可社会版却坚持,这与贺隆的叔叔贺子乾最近想要参选立法委员有牵连,甚至文化版也来凑热闹,说这与贺隆的父亲当代艺术家贺子晟突然回港恐怕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其实Anna大家已经看得太多,小街小巷,报纸电视,到处都是她的广告。所以,当两人出现在会场的时候,谋杀菲林的反而是贺隆。   他真的很少出现在媒体上,几乎没接受过任何专访,HASSEL有专门的公关部,对于媒体的邀约一向都敬谢不敏,低调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是Anna他不会走到台前来,大家都在猜测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深爱。   彼时的汤朵朵坐在酒店的电视机前安静地看着这一幕,那两人一出场,台下的照相机便“咔嚓咔嚓”的响个不停。她没有选择,因为几乎每个中文频道都在直播这场突如其来的发布会。   一身白色礼服的Anna挽着贺隆的臂弯,笑的柔媚。镜头中贺隆偏过头去看她的眼神,居然是那样的温柔。   汤朵朵看着这对璧人,痛,从胃部开始蔓延全身,她泪水涟涟却移不开眼睛,这时台下有人大声说:“真登对。”   汤朵朵的心冰也似地凉。   “听说贺先生之前并不满意家族的安排?”台下有记者扬声道。   “哦?是吗?谁说的?”贺隆唇角含笑,扬起眉尖不怒而威。   “请问贺先生会去看Anna的新影片么?”又有人问。   他笑一笑,居然转过脸对着Anna:“你想我去吗?”   “当然。”Anna毫不迟疑地回答。   贺隆耸耸肩对着镜头道:“你们听到了。”   “听说贺氏现在面临很严重的危机,部分资产正在转移是这样吗?”   “哦?我以为刘氏的麻烦足以掩盖这些事了。”他打趣地说出这话,台下便一片笑声。   “贺先生这样讲让人禁不住猜测,贺先生您是不是真像传言之中的那样与柏盛刘先生不合呢?因为一个叫做汤朵朵的女人?”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记者站起来提了一个在场人士都想知道的问题。   汤朵朵的心被猛然一击,她随即站起来,虽然头痛欲裂,却没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个男人的爱曾经是她的全世界,而现在是她仅剩的美好。   她不是没有私心的,她不完美,她心底的那个邪恶的声音再讲:“请爱我到永久。”   此刻的她忐忑不安,他的答案,该不该听,会不会是绝对。他没张口,她已然一身冷汗。   “我与柏盛的总裁刘先生,是竞争对手。”贺隆抬起头,对着摄像机,目光深远,又像是可以隔空凝视那个他想要看到的女子:“至于汤朵朵,”他说:“我爱她。”   他说“爱”,而不是“爱过”。   台下一片哗然,反倒是他身边的Anna依然微笑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贺先生您这样说难道不会担心自己的未婚妻伤心吗?”   “Anna小姐你真的无所谓么?”   “贺先生好像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Anna小姐……”   “……”   台下的镁光灯又是一阵疯狂的闪烁,记者们的提问越来越尖锐,场面也开始变得有些火爆、难以控制。   贺隆依然冷静沉着,他抬起左手捏住细长的麦克风,稍稍凑近了一些,声音也被放大:“但是,她并不爱我。”他说着将手抬起来,覆于Anna置于桌面的玉手上:“我受伤的时候一直是Anna陪在我的身边,让我看清楚自己与汤朵朵的爱也许是一个美丽的错误,说它‘美丽’,是因为,这些年来,朵朵,我爱你,从未后悔,而说它是‘错误’,那是因为我在坠机的之后终于明白了你的选择,你知道,我一向支持你,这次也不例外。所以,我决定尝试着与Anna小姐开始一段全新的、健康的感情。而这也是我今天召开这个发布会的目的所在。”   汤朵朵努力的睁大眼睛,可是屏幕上那个男人却越来越模糊,他唇齿开阖微笑着说出这一切。“那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多么精准的概括。这正是她一直冠冕堂皇的希望啊,他可以放她走,然后在别人那里找到属于他的幸福。可如今他真的这么做了,为什么她却有种瞬时间被掏空的感觉。   浑身冰冷、心如死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绝望。   如果能够现在死掉,那该有多好……不,不对……如果没有看到这个发布会之前就死掉,那样最好。   发布会还在继续,记者还打算提问的时候Anna却开了口:“我很开心Ray能够想通这一切,我很爱他,爱一个人就代表愿意去包容他的一切,我们谁没有过去呢,是不是?但是我们最终找到了彼此,不早不晚,刚刚好,希望大家能够祝福我们两个。”   Anna话音刚落,两个人便已经站了起来,主人传达了他们想要传达的信息,现在是该退场的时候了。   王子与公主,演艺圈与商界,完美的结合。   汤朵朵颤抖的手指按住了遥控器的电源,关掉的前两秒她听到有不死心的记者问道:“请问贺先生知道刘先生马上就要在罗马与您的前女友汤朵朵举办……”   然后,电视机便是长久的黑屏,一如她的内心。   他怎么回答已经不重要了,来或者不来,会不会送礼物,能不能够微笑着祝福,都不重要了。   为什么她还会抱有幻想,他会像童话里的王子那样前来抢婚?   那个时候她一定忘记一切,同他一起走。   她仰起脸,先是微微一笑悲凉万分,之后潸然泪下。   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形式说再见,以媒体为证,分别将彼此推入不同伴侣的怀抱。   刘世尧是完完整整看完这段新闻才起身去见贺子乾的,那个咖啡厅地方清净,环境雅致,不常有人来。   “看他们的发布会了?”贺子乾稳了稳手中的雪茄,看着刘世尧落座,要递给他一只,被刘世尧抬手拒了。   “贺隆这个弯转的有点大。”刘世尧靠在沙发上,淡淡地道。   “老爷子是什么人,逼得紧啊。”   “哦?我倒认为这是贺隆的圈套。”   “圈套是一回事,老爷子的反对也是另一回事。贺隆最近在内地的几笔生意都赔掉了,还把经营得好好的东星输给了你。这个样子败家,老爷子怎么可能不出面。”   刘世尧喝了一口咖啡,没有出声。   贺子乾顿了顿,看了看刘世尧波澜不兴的脸色,试探地问:“听说廉政公署找你问话?”   刘世尧抬眼,目光凌厉:“还是先管好你自己。”   贺子乾一哂:“你在明处打压,我在暗处接应。如今HASSEL的股价接连重挫不得不停牌调整,但是贺隆这小子,不管怎么样,大面上总是挺得住,再加上徐砚那个狐朋狗友的声援,大家都猜测,他在美国的那笔生意如果是谈成了股价必会反弹回来,这个时候没人会认为一个蒸蒸日上的公司会如此轻易地急转直下,但是你我都知道,它的内部已经开始土崩瓦解,要我说,这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候,选个好日子出手,做空HASSEL,杀他个措手不及,如今美国的生意牵制着他所有的资金,到时候他想跟我们斗,一定没有好下场。”说到这里贺子乾笑的洋洋得意他对刘世尧道:“如果HASSEL真的得手,那么我会分30%的股权给你,怎么样。”   刘世尧哼笑一声,目光转向窗外,他确实不太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说呢,连笑容都如此让人生厌:“自己的亲侄子,你倒下得了手。”   贺子乾笑的轻巧:“商场无父子,何况是叔侄。哎?你这么说,不是要反悔吧?”   刘世尧耸耸肩:“我乐见其成。”   贺子乾哈哈大笑,心情无比愉悦,点上一只雪茄抽上一口:“到时候你结婚我送你一份大礼!日子近了吧。”   刘世尧没回答,电话却先响了,他接起来,那边说了两句便挂断。   “我还有事。”刘世尧匆匆站起身:“先走了。”   贺子乾点点头:“不送。”   刘世尧的步子很急,出门的时候还差点与服务生撞在一起,他的专车缓缓开出大门,另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恰好正在进门。   他认得,那是Anna的车,而车的副驾上坐着的那个人,如果他没有看错,好像是……汤轻轻。   贺子乾如意算盘打得响亮。由于他哥哥贺子晟多年前抛弃妻子的行为相当于已经公开背叛自己的家族,那么贺氏如今的继承人就只剩下贺隆与他贺子乾两个人。   多年以来,老爷子花在栽培贺隆上的心思显然比他这个做小儿子要多得多。   如今老爷子年事已高,有些事就不得不未雨绸缪。虽说现在贺氏被分割成两个载体分别交由他与贺隆管理,表面看上去老爷子没有亏待他们任何一个,然而一山不能容二虎,想要得到绝对的权利,铲除贺隆的势力势在必行。   而如今恰恰是个绝好的时机,贺隆近期的多次决策失误,已经引起了公司董事会其他成员的不满,而在美国的投资的策略更是在前景尚不明朗的情况下由贺隆自己力排众议做出的决定,他如此的刚愎自用,别的股东自然是不高兴,所谓哪里有压迫哪有就有反抗,他这么做看在贺子乾眼中无疑是自掘坟墓。   事实上贺隆名下贺氏的股份占到了40%,贺子乾的股份只占到20%,然而趁着这段时间,贺子乾私下与几个跟贺隆意见不合的大股东有过接触,为自己拉到了15%的股权,也就是说他只要联合刘世尧之力,再在市场上搜集到16%的股权,贺隆就会失去对贺氏母体的绝对控股权。等到贺氏股权实际上易手后,他只要仍请自己的老子稳稳的当他的太上皇去享受与他自己儿子的天伦之乐,把刘世尧所要求的利益都给他,那么由他贺子乾担贺氏的大旗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刘世尧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他钦点的陪同汤朵朵一起去到罗马的助理来电,汤朵朵这个女人,居然大白天的在酒店里凭空消失了。而前一秒那个人还看到她在酒店的屋顶花园上徘徊。   刘世尧冷厉的脸色一直到大步走入办公室都没有得到任何的舒缓,孙启然正站在屏幕前听那个人汇报当天的情况。   “为什么不报警?”孙启然问。   “罗马现在很乱,到处都在示威□□,警方根本没有闲暇去管这些……小事……,更何况,她失踪都还不到24个小时。”   那名助理只是在屏幕里看到刘世尧阴沉的脸,舌头就已经开始打结,恨不得信号就此中断,自己不用去面对这个修罗王。   “我不要听原因,我只要结果!”刘世尧双手撑着桌面,发狠的道。   他料到汤朵朵在看了贺隆的新闻发布会之后会出现这种不稳定的状况,他早就得到消息,贺隆之所以携Anna出现在公众的面前,与他家中那位太上皇的威胁分不开,如果,他不听从家族的安排,那么他将一无所有。   他提醒她收看,只是想让她知道,在自己的身价利益面前,贺隆也可以抛弃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但是却没有想到她会逃跑,当然,就算是他不提醒她,她也会知道这个消息。贺隆发布会的声势搞得如此之大,恨不得在全球的卫星电视同步直播,网络的新闻也铺天盖地,汤朵朵又不是隐居,她那么有心怎么会听不到关于他的消息。   想到这里,刘世尧抓着桌沿的手更用力了,指关节也渐渐泛出白色。沉默思考片刻他忽然抬头对站在一边的孙启然道:“给我准备飞机,我要去罗马,立刻马上!”   “总裁,飞机……被……老爷他……”孙启然真不知道这话如何启齿,刘英东为了防范自己的儿子再做傻事,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控制起来。   “那就给我订最近的飞往罗马的机票!我现在去机场等你消息。”他说着一把抓起大衣迅速走了出去。   贺隆是在隔日的清晨抵达香港机场的,他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到港航班,一言不发。直到他等待的那一班由罗马抵达香港的飞机到港后,他的目光才从显示屏转移到了出关的地方。   戴着墨镜的阿星先一步走出来,只微微的对着自己的BOSS点点头,便走开了,尔后出来的那个落寞而瘦弱的女人便是他的心上人,汤朵朵。   她总是不能够用理智去面对与他有关的事情,何况是订婚。   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要回香港,她要亲自去看看,去证实她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汤朵朵很狼狈,她买了最近的飞香港的航班,行李都没有拿,一路都没有好睡,睁着看景看窗外云起云落,一路数着飞机飞行的秒数,焦急的等待飞机落地的那一刻。   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巨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憔悴的脸,嘴唇干裂,几乎已经变成白色。灰色的毛线帽罩在头上,掩饰她的匆忙与慌张。   一切都是那样的无望,直到她看到他。   贺隆就站在她触目可及的地方,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像是与她的情侣装,她怔怔地站在出口处,无所适从,身后是不断涌出的人潮,有人尖叫地跑出来拥抱恋人,有人独自拉着行李一脸落寞,也有人微笑地站在外面,仰面深深呼吸故乡的空气,大喊一句:“我回来了。”   可是没有人如她一般,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他就在那里了,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不向前也不后退,深深地看着她,淡淡的微笑,那样的温暖。   对她而言,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像是她舟车劳顿后会出现的幻象。   汤朵朵又向前走了两步,只不过是短短的20多个小时而已,对于她而言仿佛已经过了千年,那种内心深处的折磨,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不停地在她心上拉扯。   那种自作自受得伤痛,难以言喻。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龙终于开始向她走来,他走到她近前的时候,突然从身后抽出手,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束红玫瑰。   “如果我不向前迈一步,你是不是永远不肯朝我走过来?”他低下头伏在她耳边轻声问。   “你……”汤朵朵正要开口,他的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然后轻轻放在她的唇上。   那一日香港的清晨,日光明媚。在机场出口接机或者是刚巧到港的人,都看到了这对恋人的身影,那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手捧着一束锦缎一般美丽的红玫瑰等到了他的爱人。他霸道地把玫瑰塞在她的手中,然后小心地从她颈间,取下了一根项链,将上面的素环摘下,单膝跪地在她的面前:“宝贝,你已经没有选择了,嫁给我吧。”   那戒指是年少的他给过她的承诺,如今他真的兑现了。 ☆、尾声   “今日凌晨廉政公署的工作人员分别到柏盛和嘉熙进行调查,包括孙启然、乔佐治等公司高层被带走协助调查……而今日下午嘉熙的总裁贺子乾也因为商业欺诈罪被商业罪案调查科立案侦查……”   同样是出香港机场,等待刘世尧的却是无数的闪光灯和廉政公署的工作人员。他到了罗马后便接到孙启然的紧急电话说查到出入境记录,说汤朵朵已然返港,哪知道再乘机返回已是天地大变色。本以为从贺隆手上赢得的东星电子经过他的运作账面已然被做平,哪知道这不过是贺隆的另一个圈套,刘世尧当时太过得意竟然忘了派人仔细的审阅东星的账目,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更何况他的对手是贺隆——这个魔鬼。   人为什么会犯罪?因为贪婪。   贺子乾没有得到刘世尧的最终的认可就开始提前着手做空HASSEL的股份,本以为计算的分毫不差,为了今日铺设了一条阳关大道的他却早已被人盯上。如今一出手便被商业罪案调查科的卧底逮了个正着。   天网恢恢也好,请君入瓮也罢,与侄子贺隆的这一次过招,他输得彻底。   这是今天香港各大媒体都争相报道的头条新闻,而另一条则爆炸性的新闻则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情势一直下,HASSEL的总裁贺隆就要结婚了,只是新娘临时换人,不是人们所熟知的台湾第一美女Anna.L,而是一个叫做汤朵朵的女人。   据说,这个汤朵朵就是三年前经历破产危机后几乎家破人亡的汤家的千金,而她父亲的死与嘉熙的总裁贺子乾有直接的关系。   人人都在感叹,这个多么精彩的一记复仇。   利用大财团内部的争斗,将自己昔日的仇人推翻,而自己则在仇人入狱的那一刻成功上位。   节目中,几位主持人和娱乐明星也在热烈的讨论着这些事。   汤朵朵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电视机的镜头,掠过记者今早拍摄到的画面,刚刚从罗马抵达香港的刘世尧一下飞机便被廉署的人拦住。错乱了的闪光灯下,记者们的嘈杂的声音,镜头前刘世尧依然是面不改色的平静。   从罗马回来……公司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没有来得及反应并且迅速的处理,是因为他去了罗马,难道他是因为知道她失踪的消息,前去寻她的?   “Cici,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来试试你的婚纱。这可是我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与MAC一起手工完成的哦,没想到刚刚做好就可以让你穿上它走进教堂,我实在是太开心了。”J的声音欢快地在她身后响起,她转身,身形高大的MAC正举着那件白纱向她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J设计的婚纱是那种乍一看相当简约的款式,线条流畅,手法细腻,在裙摆处钉上了漂亮的水钻。   她走上前去,伸手触摸婚纱的质感,轻薄顺滑的质感让人有想要亲近的感觉。   “这些碎钻可都是我们两个亲自一颗一颗在灯下为你钉上的哦。喜不喜欢?”MAC的娃娃脸笑的天真,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汤朵朵鼻子一酸,眼角就有了泪光她拼命地点头:“嗯,嗯,喜欢。”   “J,Cici被我们感动得哭了呢。”MAC对着走进里面去拿头饰的J大喊。   “这种日子可不能掉眼泪哟。”J快步走了出来,伸手揽住汤朵朵的肩头,拍拍她以示安慰:“快去换上,让我们看看,你又瘦了,不知道会不会不合身。”J看了看表催促到:“你再磨蹭下去,就算我们想放贺隆进门,你都走不了。”   J将婚纱从MAC手中夺过来塞进汤朵朵的怀中,然后推她进去屋内,又返身对MAC说:“还有你,给你准备的衣服呢,还不快换上!”   “我不要穿裙子!”MAC斜眼看着沙发上放置的长裙,垂死挣扎。   “那你还要不要当伴娘?”   “谁规定伴娘要穿裙子的!我一个大男人……”   “不穿我就不跟你领证!”   “……”J使出杀手锏,MAC叹息一声,把裙子抽走,去换衣服。   汤朵朵穿起婚纱,拎着裙角走出来,J和MAC已经在门口静候,两人看到她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却又不合时宜的笑出来:“MAC,你那是……什么??”   只见MAC上身是白色的衬衫领结,下身是苏格兰格子长筒裙,是有些雅痞的感觉,但是……怪怪的。   “贺隆没告诉你吧,我们就是你的‘伴娘’。”J朝着她眨眨眼睛笑着道。   汤朵朵深吸一口气,仰面朝上,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J……”   “哎,别哭啊,妆会花掉。你眼睛红红的待会儿他来了会以为我们欺负你。”   汤朵朵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结果MAC递过来的面纸,轻轻地拭了拭眼角:“有时候总感觉你是贺隆的朋友。J,你和他到底做了什么交易,帮他瞒了我那么多事?这个房间、这件婚纱,甚至,还有那个婚礼。”   J看着她温柔的笑:“Cici,你一定要幸福。而他一定会给你幸福,这是我答应帮助他,唯一的条件。”J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她的手坐下:“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们经历了那么多,他是怎么样的人,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是不是?如果你现在还有犹豫Cici,听从你自己的心,你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J,我……”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MAC跑过去接起来,一边还说:“一定是贺隆,他们应该到楼下了。”他拿起电话走过来递给汤朵朵:“Cici,还是你接吧,看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我都不忍心为难他。”   汤朵朵笑了笑,心中不是没有感慨的,她将电话贴在耳朵上轻轻柔柔的“喂——”了一声,听到的却是一个冰冷的声音和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   圣玛丽医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那个穿着美丽白纱的女子呆呆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面色冰冷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两名警员走到她的面前,她低着头,看着那两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停下。   “汤朵朵小姐,请问你认识这两个人么?”其中的一名警员将一张照片放在汤朵朵面前。   “Cici,警察在问你话。”J走过来,推了推她的肩膀轻声提醒道。   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才能够强迫自己的眼睛去聚焦在照片上,然而只瞟了一眼,她猛然抬头站起来拉住警员的手:“这是我的姐姐和他的男朋友,他们……他们……他们了做什么。”   “我们现在怀疑照片上的两个人与贺先生的车祸有关,有人看到他们曾经对今天的婚车动过手脚。”警员一边提醒她稳定情绪,一边解释道。   汤朵朵听了这话,愣在当场。   最后还是J和MAC替她送两位警员离开的。   陈默和汤轻轻,他们对贺隆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汤朵朵坐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徐砚的到来。   这个火爆的男人几乎是把手里的文件甩在她脸上的:“签了它!”   汤朵朵抬头,他递了一支笔过来,恶形恶状地骂道:“现在你开心了!”   她不语,接过文件去看,上面是贺隆指明要转到她名下的财产。   “这是他的聘礼!你现在开心了,他为了你跟自己的家族作对,跟自己作对!终于等到了今天,还你一个百倍于汤家的公司,就为了让你忘记仇恨,能够真正的开心起来!你一直把他当敌人,你家破人亡那是他的错么?现在呢?你自己的姐姐把他害死了,这怎么说,你开心了,高兴了,能笑了是么?汤朵朵,我真心的祝你幸福啊!你知不知道当时是谁绑架了你?你自己的亲姐姐!你以为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谁这么爱你维护你!你以为他们接近你都是为着什么,我真是不明白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了非你不可!我……”徐砚说到这里,真的再也无法说下去,他抬脚暴力的踹向旁边的座椅,竟然一瞬间四分五裂。   汤朵朵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精心的策划,为她撑起一片天,为的就是让她能够在飞翔的时候忘记仇恨重获希望。   可是亲爱的,没有你,我的人生希望又在哪里?   汤朵朵的手一松,徐砚递给她的那份文件“噗——”的一声落了地,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一切,复杂的阴谋,盘根错节的关系,和一个正在被抢救的她的爱人。   心中有个巨大的空洞,迅速抽离着她的灵魂,没有痛感,没有悲哀,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仍记得很久以前他说过,他如果结婚,新娘就只有她。   时间太久,她早已抛诸脑后,他却仍然记得。   变故突生,他从来没有放弃。   而如今一切悉心准备,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从来没有开口承诺过什么,却用行动证明一切。   在全世界都背叛她的时刻,他依然站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一切都是假象,只有他的爱是真的。   他们的世界从来没有别人。   她在,他陪伴。   她离开,他守护。   汤朵朵像是沉入深深的海底,无法呼吸。   她右手边手术室的灯仍然亮着,似乎永远不会熄灭。   “滴答,滴答……”那份文件的表面上,有泪水滴落上去,又溅开来,滚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汤朵朵的世界有什么碎掉了,又有什么在逐渐的结冰。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忽然打开。   医生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汤朵朵几乎站立不稳。   “他……”她唇齿开阖,眼泪先行。   “你等一会儿可以去看他了,”医生看着这个穿着婚纱的女孩子说,“他很坚强,也很幸运。”   汤朵朵的眼泪更加汹涌,那是,幸福的眼泪。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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